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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确定自己见到的真是唐旭?”,徐鸿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教主已经让属下们去找衙门和驿站里的弟兄查问过。”,夏仲进用力的点了点头:“官驿里录的虽然只是一个姓郑的锦衣卫档头的名字,可其中却另有一人身份更为尊贵,随行人等,也都叫他唐大人。”
“那便差不离了。”,徐鸿儒点了点头,微微闭上了双眼:“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寻到此处来。”
“教主想请大护法拿个主意。”,夏仲进也跟着继续说道。
“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过了许久,徐鸿儒方才缓缓睁开双眼:“他既然来了,难道教主还想放他走?”
“这……”,夏仲进听说了几分徐鸿儒话里的意思,颇有些惊骇的张了张口:“可他毕竟是朝廷高官。”
“朝廷高官又如何?”,徐鸿儒冷哼一声:“教主当年不是连太子都敢刺杀,何况只是一个锦衣卫的番子。”
“大护法当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夏仲进连连摇头,似乎感觉不妥。
“那唐旭向来警惕多疑,更兼是锦衣卫里人,平日里做的多是隐秘的勾当。”,徐鸿儒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教主既然能认出,他又何尝不能认出教主?”
“可我等在此苦心经营多年……这些基业……”,夏仲进仍是有些犹豫。
“哪里还有什么基业。”,徐鸿儒讪笑一声,也摇了摇头:“若是有基业,蓟州总坛如今何在?当年在京城中的数万教徒,今又何在?”
“你去和教主说。”,徐鸿儒话刚说完,又大力挥了挥袖子:“今日他若不杀这唐旭,日后必被此人所擒。他若是不想日后受辱,便只能自行了断。”
“徐护法是要属下把原话转告教主?”,夏仲进把徐鸿儒的话听在耳里,似乎有些不悦。
“原话奉告便是。”,徐鸿儒对夏仲进的话似乎丝毫不在意。
“那……那属下便先行告辞。”,夏仲进轻轻捏了捏拳头,略一拱手,直接转身而出。
“大护法。”,眼见着夏仲进离去,原本就在房内的几人,纷纷围上前来。
“杀吧,杀吧!。”,徐鸿儒却似乎没有看见眼前的众人一般,只是口中小声的念叨着:“杀了这唐旭,大明朝就无人了。明王……该出世了……”
丑时初,滕县县城。
虽然夜色已深,可在城隍庙转角的一处宅子里,却仍是若隐若现的透出几点豆大的灯光。
“徐鸿儒如何说?”,王好贤伸出两根手指,在案桌上轻轻叩了几下之后,才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夏仲进。
“他说今日教主若不杀唐旭,日后必被此人所擒。”,只想起徐鸿儒说的话,夏仲进似乎便有些不满:“教主若是不想日后受辱,不如眼下就自行了断。”
“哦?”,王好贤把话听在耳里,也是不禁挑了挑眉头:“这是他的原话?”
“一句未差。”,夏仲进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唐旭,可真是阴魂不散。”,王好贤的嘴角剧烈的抽动了几下,猛然站起了身,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
“徐鸿儒这话虽是说的无理,却也有道理。”,连走几个来回之后,王好贤突然停住了脚:“唐旭此人,我虽只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可看他所做的事,岂是好相与的。”
“仲进,此事你怎么看?”,王好贤转过头,又看着夏仲进。
“这……”,夏仲进迟疑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回道:“其实属下觉得,这唐旭未必就是专为教主而来。”
“嗯。”,王好贤点了点头,似乎同意夏仲进的想法:“可既然见到了我,便不会坐视不理。”
“属下还以为,如今教主所能做的,无非只有两条路可选。”,夏仲进也是点头:“其一是寻他处避祸,这其二……”
“无非就是依着那徐鸿儒的主张,杀了那唐旭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藏着话不敢说出来。”,王好贤呵呵干笑了几声。
“教主明鉴。”,夏仲进居然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
“再寻他处避祸……”,王好贤重新坐回了身,悠悠的叹出一口气来:“自从那次事后,我从京城逃到了蓟州,又从蓟州逃到了此处,再要逃,只怕我也是无处可逃了。”
“二十余年了!”,一番沉寂之后,王好贤再次站起了身,拿手捂在脸上,似乎若有所思:“二十余年间,我随家父披荆斩棘,方才有了我教百万教众。如今若再要逃,能不能躲得了暂且不提,这番基业,只怕也是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教主!”,夏仲进的喉头里,发出一阵响动。
“也罢。”,王好贤猛然跺了跺脚:“大丈夫生于世间,生死也不过是转眼云烟。”
“难道他们以为,此事过后,他们可以独善其身?”,王好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无非玉石俱焚罢了。”
“仲进。”,王好贤猛得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夏仲进的肩膀:“这两年来,咱们也憋屈够了,要做就做一回大的,你可敢随我同往?”
“属下愿为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夏仲进眼中闪过几点晶亮,猛地一咬嘴唇,俯下身来。
“好。”,王好贤大喝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你立刻再派人去联络各坛,传我书信。”
“二十余年了,明王……终于要出世啦!”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在唐旭曾经所在的那个时代,从大明万历年间后推两百余年,清代诗人高鼎在闲居钱塘老家之时,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作。
而鲁地一境,却居浙地之北,要比浙中寒冷一些,待到气候渐暖,已是三四月间了。
相比起县城里面,运河河面上的风势,明显要更大一些。唐旭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两眼只默默的看着夜色下的水面出神。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唐旭微微转过了身,借着半挂在桅杆上的“气死风灯”,看清了是胖子。
“哥儿不多睡会儿?”,最先开口的,倒是胖子。他也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凑到了船舷边朝水里望,似乎是想看看唐旭到底在看什么看的如此出神。
“已是睡了两个时辰了,出来走走。”,唐旭咧嘴笑了一下,目光却仍落在水面上。
“离天亮还早。”,胖子抬头朝着天上望了几眼,天上的弦月,还仍是高悬。
“你不也还没睡。”,唐旭终于收回了目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让他一起在一边的木台上坐下。
“想家了?”,唐旭直直的看着胖子的两眼。
“怎会……”,胖子连连摇头,带着脸上的肥肉都是一阵颤抖,不过却始终躲避着唐旭的目光。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唐旭把身子靠到了桅杆上,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自己,也想家啊。可是与胖子不同,自己所想的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
目光,缓缓地向着船舱的方向转去。虽然隔着舱板,可是在唐旭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幅像小猫儿抓着被子一般的酣睡像。
还好,还好还有你们陪着我。像是一股暖流从心间涌过一般,一丝微笑,悄悄在唐旭的嘴角浮现出来。
“哥儿,这弘封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能蛊惑这许多人?”,胖子沉寂许久之后,终于抬起了头。
“此事说来话长啊。”,唐旭缓缓站起了身:“这弘封教,民间也称闻香教,其实皆是白莲教一脉。”
“白莲教?”,胖子顿时便是一哆嗦:“那岂不就真的是妖教。”
“也不能这么说。”,唐旭微微的摇了摇头:“白莲教虽然名声狼狈,可是却并不能说就一定是妖教。”
“白莲教一脉,最早可追至大唐时的摩尼教,当年武后曾据此立国,并造《大云经》,于长安建大云光明寺。”
“南宋年间,净土宗僧人慈照创白莲宗,兼取摩尼教教义,以弥勒佛为尊,自此白莲教遂大行于天下。”
“这么说,这白莲教原本还是正道了?”,胖子颇有些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大元末年,元廷强征民夫十五万治理黄河。”,唐旭微微抬了下手,示意胖子暂且先让自己说下去:“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刘福通,于河道预埋独眼石人。以谶语云‘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这……”,胖子虽然读书不多,可是却也常泡茶馆。所以元末的事情,胖子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后韩山童身死,刘福通拥立其子韩林儿为帝,号称明王出世,从此天下皆反。”
“嘶……”,胖子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喉头里也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那太祖爷……”
唐旭仍是微笑,只不过却摆了摆手,示意胖子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况且唐大人虽然号称博学,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知道。大明朝的国号和白莲教,明教到底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朱元璋自己才能回答得了了。
“原来这白莲教的来头居然如此之大。”,胖子也是知趣的人,唐旭不说,他竟也丝毫不追问,只是啧啧轻叹几声。
原本自己一直以为是邪教外道的白莲教,没想到不但是系出正宗,更是深深的影响了自从唐代以来的几乎每一个王朝。
“哥儿知道的可真多。”,胖子咧了咧嘴,似乎仍还没有从唐旭的话里回过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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