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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此间没有梦中修真界那样浓郁的灵气, 以至于她再如何勤学苦练,进境也是微乎其微。做出来的饭菜虽然能在色香味上登峰造极, 也能发挥出食材、药材的最好效果来。
但终究……
无法达到那种吃下去百病全消, 青春永驻,甚至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奇效果。
这么些年辛苦下来,也只能将他中风、足疾之后饱受摧残的身体调养到正常水平。此番一病, 顿时让宁楚格有种以前所有都白忙了的感觉。
现在的皇玛法, 就好像晚风中那盏微弱的灯火。
灯罩破了,灯油也所剩无几。
便挺过了这阵风,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湮灭在无边的风雨里。
所以如今的她, 只能拼命地将灯罩修补好, 先帮他扛过这阵狂风, 再琢磨怎么在其中加进好多灯油。
但是好难……
她只是个食修, 空有法门, 没有梦中那些灵气多到快溢出来的好食材。再怎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比起治病,她更擅长调养。
而皇玛法这次的病来势汹汹。
宁楚格摇头, 拒绝去想那个不好的可能。
只将自己精心炖煮了两个时辰的虫草老鸭汤盛了一碗, 亲手端到康熙床前:“孙女特特挑的积年老鸭, 晋上的虫草。秘法炖煮了两个时辰。不但汤鲜味美, 还好处多多。”
“医书上说虫草味甘性温, 秘精益气, 专补命门。搭配老鸭一起, 更能滋阴润肺,化痰止咳等,与皇玛法最是相宜。您就赏脸, 多用些?”
康熙顺着内侍的劲儿, 半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
这才粗喘着,对宁楚格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朕这一病,又劳累好孙女了。”
“嗐!”宁楚格摇头:“您说这个,岂不是将孙女当成外人了?能伺候您左右,有机会孝敬您,孙女都不知道多开心。只是,孙女手艺粗陋,竟不能让皇玛法马上康复如初。”
说到这儿,她的眼底就蓄了泪。
康熙艰难抬袖,做要给她拭泪的动作,让宁楚格瞬间泪崩,差点直接落荒而逃。
但她咬牙坚持住,只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就对康熙露出了花儿一样灿烂的笑:“许是灶前待久了,有点熏着眼睛了。皇玛法不许笑,也不许告诉永玥哦!”
“不然那个丫头啊,都不知道要引经据典多久,告诉我哭号无益,倒不如把哭号的时间用在仔细思考上。什么行成于思而毁于随的,能从早起念到黑……”
想想,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亲额娘也扛不住系列。
宁楚格庆吹了吹匙中汤,送至康熙唇边:“来,咱们用些汤,很快就好了。当年您中风那么凶险,都挺过来、恢复如初了,没道理这次不行对不对?”
“皇玛法八岁登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一定!”
康熙配合张口,一点一点地喝尽碗中汤。提也没提其实自己早就食不甘味,甜也好、苦也罢,根本都尝不出来。只念着好孙女心意难得,只惦着等胤祥他们归来。
那叔侄几个着实争气,竟然连连告捷,不但夺回了西藏。还与年羹尧等三路大军配合着,一路打到准噶尔,活捉了策妄阿拉布坦父子,说要作为他明年万寿的礼物。
康熙笑,看好孙女这么严阵以待的,他这万寿怕是过不上了,但献俘可以有啊!
噶尔丹令他三次出征,策妄阿拉布坦降而复反。他们叔侄两个,整个准噶尔,简直要成了康熙的一块心病。如今得以彻底解除,西北再无患矣!
康熙笑,便身体上再如何痛楚,心里也是充满欢喜的。
伺候他左近的宁楚格却一天比一天笑不出来。
只觉得每日入睡前,都长长舒了口气,感慨终于又多熬过一天。睁开眼则是无限沉重,又将面临新一轮的煎熬。
压力如斯,硬是让她的癸水都不正常了!
张若淞知道她自幼多受圣宠,与皇上祖孙感情深厚。劝不得,也不能劝。只好默默地支持她,帮助她。管好孩子们,打理好自己所能打理的一切。
好让她能心无旁骛地,随侍在御前,好好陪伴她皇玛法最后一程。
可就是这,等胤禛祭天回来,再看到小脸儿瘦成一条的爱女,也不禁狠狠皱眉:“傻孩子,照顾皇玛法必然重要,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身体。”
“你也是为人女,为人福晋,为人额娘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为阿玛额娘跟张若淞与两个孩子考虑一下?”
“我……”宁楚格未语泪先流,直接扑到自家阿玛怀里:“我也不想啊,阿玛!可是,我好怕,好怕自己救不了皇玛法。”
“不,是我学艺不精,根本救不了他!只能帮他减轻点痛苦,帮他撑着,等大伯,二伯,十三叔,十四叔他们回来。”
“就这,女儿也怕,怕路远迢迢,他们赶不上,皇玛法也等不到……”
那种明明有法子,但是没有材料的窘迫,那种即将要失去亲人却无能为力的深深绝望与自责,都快要把宁楚格压垮。
如今见了阿玛,才敢放声一哭。
胤禛:……
静默了好半晌,才沙哑着声音,轻摸了摸她的发:“傻丫头,死生常理,亘古不变,哪有人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只是个皇室宗女,只在膳食方面有点心得,会弄些个药膳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杏林圣手,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望尘莫及了吗?”
“这……”
“好了!”胤禛拍了拍她的肩:“医者尚且治病治不了命,更何况你只是粗通一些调养之道呢?”
“你皇玛法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成大业,勤政爱民。在位至今六十一年,文治昭昭,武功赫赫。不敢说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是为千古第一。屈指数来,能与他比肩的也寥寥无几了。”
“最难得他不但当皇帝优秀,做父亲也很成功。人生如此,也算功德圆满。就算……”
“就算此次逃不过,也能风风光光去见列祖列宗。我儿不必如此,人生百年,谁都免不了这一遭……”
宁楚格:!!!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谁又能轻易接受自己至亲的离去呢?
呜呜呜,公主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稍后再给康熙侍膳的时候,眼尾还带着微红。
看得康熙乐:“你这丫头,怎么还钻起牛角尖没完了呢?”
“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就如你阿玛所言,朕这一生足够波澜壮阔。在位期间种种功劳,也足够让列祖列宗拍着肩膀夸一声好小子,不愧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倒有些期待。期待被争相夸奖,能好生炫耀。也期待,再见你达妈妈,乌库妈妈跟皇玛嬷。”
“自打你达妈妈她们相继离世,这世上就只有孝敬朕的,再没有疼爱朕的。你那几个皇玛嬷更是狠心,早早的撒手人寰,留下朕一个孤孤单单不说,还让朕有了克妻之名。让朕……”
空悬后位数十载,倒是委屈了德妃。
后面的那句,康熙根本没机会说出来。因为他刚露出点要去找皇后们算账的苗头,好孙女就已经忍不住号啕大哭。
已经快三十的人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嘴里只反反复复的说着一句看不开,不想看开,想让皇玛法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地活着。
康熙:……
他又何尝不想?
可努力过,尝试过,还是天不假年,也就只好坦然相对。
胤禛就很无奈地看着他:“您都知道这丫头重感情,前头就跟儿子狠狠哭了一场,怎么还招她?”
劝说失败,还连累好孙女儿哭到差点闭过气去。康熙这心里也是满满过不去,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朕,朕这不也是想开解开解她?哪想着,好孙女儿竟然对我这个玛法如此孝顺贴心,情真意切!”
话说到这的时候,他这眼角眉梢之间,就不免带出几分得意了。
自古皇家凉薄,便他曾经那么疼爱,那么寄予厚望的胤礽都曾盼着他早日归西,好让他能够快点接手大清。
好孙女却一如既往,只单单纯纯滴盼着他这个皇玛法能福寿安康,长命百岁。浑不在意他的长寿,就意味着她阿玛始终不能名正言顺。
而这一日晚来一天,就多存在着一天的变数。
所以四舍五入,他这个当皇玛法的在孙女心里,比她阿玛还重要!!!
胤禛:……
就不明白,老父亲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
胤禛心下叹息,转而拱手动问:“大哥,二哥,十三弟跟十四弟、弘昀他们都在往京城赶的路上了弟弟们也都每日里上折求见,表示愿意为皇阿玛尽一份孝心,您看?”
康熙早就有心给好孙女减轻点负担,只是胤禛被他派去代为祭天。他也不好再召别个陪护身边,万一赶得寸……
虽然他这几年表现得殊为明显,但终究没有下诏立太子。
名不正则言不顺。
他在,底下的皇子朝臣们哪个也不敢龇牙,可他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就因为有这么点顾虑,他才拒了皇子们的求见与侍疾的请求。如今胤禛回来了,自然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不但诸皇子来了,连德妃、宜妃、密妃、和妃都一并被唤了进来。
两人一班,三人一组的,很快就排好了班次。
除了皇上亲口所言,说福襄公主所熬的药、做的膳食甚有效果又合口味,遂仍让她包揽这两项之外。剩下的,就全部由众人分摊。当然作今上最最喜欢器重的好孙女,她从来不会是被拒之门外的那个。
她的女儿跟儿子也不是。
嗯,已经当了户部侍郎,官居从二品的额驸张若淞在御前也有一定牌面。前几日,诸妃、诸皇子皇孙们想要面圣都千难万难,额驸却住在畅春园中,来去自如得很。
特别的惹人眼红。
可没办法,只要他与公主感情依旧,别说当今,便是下任、下下任帝王面前,人家也一样的扬眉吐气!
然而这会子,厉害到逆天的小张大人正小心翼翼劝自家公主:“皇玛法跟阿玛也是心疼你,不忍你诸般辛苦。好宁宁可千万莫相岔了,辜负了长辈们一片苦心。”
哈???
宁楚格眨眼,虽然但是……
她真的不介意,甚至还有那么点小开心。因为这个事儿,就算是皇玛法跟阿玛不提,她也得提醒、促成一下的。毕竟根据穿越女的记忆,历史上。皇玛法就是崩于畅春园,临终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所有皇子都不得见驾,除了阿玛。
整个畅春园内外,都被时任九门提督的隆科多率军严密把守。而隆科多是阿玛养母孝懿皇后亲弟,被阿玛尊称一声舅舅,被后世誉为雍正三驾马车之一。
最是个坚定不移的四爷党。
以至于在有心人策划之下,阿玛矫诏篡位的说法遍布全国。什么把传位十四皇子改成传位于四皇子啊;遗诏根本不是皇玛法手书,必是阿玛作假等等。
甚至连皇玛法未曾允见其他皇子皇孙,都成了他受制于人,诏书飘零的原因。
玛嬷重病不愿接受尊号、不愿折腾迁宫是对长子的强烈不满,那句钦命吾子继任大统实非吾梦想之所期的感叹更成了证据般。
完全不顾前头太皇太后、皇太后甚至皇玛法本人都有过拒尊号事。
只为了黑她阿玛而黑她阿玛!
都不用那笨脑子想想,若皇玛法真有意传位给十四叔,又怎么可能在近古稀之年的时候还远远把人打发去青海?
区区千金之子都要讲究个坐不垂堂,一国准太子,难道会在皇上风烛残年、强敌在侧的时候被派去万里之外打仗?呵呵,都不怕战场瞬息万变,一个不好,准太子变成死太子么!
不怕皇上病情加重,一个疏忽间就……
准太子归还不及,宫中发生哗变。然后两方交战,群雄趁势而起,将整个天下玩儿没了么?
宁楚格摇头,停止对造谣者智力的同情。只对自家额驸弯了弯唇角:“凤举放心,我省得。只是,理智上再如何明白,心里也还是空落落的,满是惶恐不舍。”
“为何团聚不能久长,非要有生老病死?”
这话问的,就是强悍如小张大人也找不到个完美答案。只能默默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一句:“宁宁莫怕,有我!”
宁楚格微微点头。
心里却明白,有些事儿怕也没用的,世事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尽量减轻皇玛法的痛苦,也不让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后悔。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宁楚格便是没有被排班,也有空就往康熙那里跑。
累得小脸儿苍白,黑眼圈都出来了。
气得康熙直接将张若淞唤到了跟前:“当年你小子不是信誓旦旦跟朕保证,一定能照顾好朕的好孙女?结果呢?居然由着她胡来!你瞧瞧,她都累成什么样儿了?”
“快快快,朕命令你,赶紧把她带回去好生休息。不调养好了不准回来,否则的话……”
康熙眯眼,眸光中充满了威胁:“朕这就把你小子调到江南或者塞北为一任官,坚决不许带家眷的那种!”
此言一出,额驸立即慎重:“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带公主回去。”
然后都不等宁楚格表示反对,他就直接一个公主抱,将人一路抱回了他们住处。没等宁楚格发火,他就可怜兮兮地看过来:“皇命难违,宁宁你要体谅我!”
“为官一任整三载,一千多个日夜不见,为夫可舍不得你跟孩子们!”
宁楚格:……
好吧,那她也舍不得。但是,她现在满心惦着皇玛法,也没法好生休息啊!根本就睡不着好么?
被张若淞强劝着,才终于躺在床上试着被他按了会子头部。结果没用上一炷香的时间,说睡不着的她就已经打了鼾,一觉从午后睡到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连她皇玛法晚上的膳食跟药都错过了!!!
张若淞瞧着她脸色不对,赶紧给一双儿女递眼色。永玥笑嘻嘻抱住了她胳膊:“额娘,您可算醒了,让女儿好生担忧。就怕翁库玛法还没好,您再倒下了。”
“这些日子,女儿随乌库妈妈拜佛抄经的时候,都有替您求一求。求佛祖保佑,您可千万撑住。不然您要有个三长两短,阿玛也一准儿跟着撒手人寰,女儿跟弟弟非变成孤儿不可!”
宁楚格皱眉,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混账丫头,竟然敢这么编排你老子啊!感情在你看来,你们阿玛就是这么个因小情而失大义的?”
张若淞弱弱举手,眸光中满是认真:“咳咳,我是啊!我不能想象没有宁宁的日子,倒是相信孩子们长成这样肯定吃不了亏去。”
宁楚格狠狠瞪了他一眼:“守着孩子们呢,说的什么混账话?”
“当了阿玛额娘,就有责任把孩子们好生带大。能因为孩子有人帮忙照顾,就忽略自己的责任吗?”
张若淞好脾气地摇头:“不能不能,为夫也绝不敢。不过,这得在你好好的前提下!”
“皇玛法疼你宠你,二十来年如一日,将你从一个区区贝勒之庶女宠成如今的固伦公主。你心中感激,想要为他老人家略尽绵薄之力,乃为孙女之孝道也。”
“为夫不能拦,也拦不住。但是你得记得,除了是一个孙女之外。你还是女儿,是妻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哪怕是为了我们呢,你也小心在意些,仔细养护好自己的身体……”
这话说的,永玥跟永瑆姐弟俩都点头不断。小姐俩一左一右的拉着她胳膊:“额娘,您可要乖,要好好听话呀!别翁库玛法好了,您再病倒了!”
迎着一双儿女无限期望的眼神,宁楚格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用力把小姐俩都揽在怀中,郑重承诺:“你们放心,还没看到你们姐弟两个健康长大,各自婚嫁,额娘是怎么也不敢闭眼,将你们留给你们这不靠谱阿玛的!”
母子三个笑成一团,张若淞也在一边露出绝美微笑。
但是他今儿犯了错,再如何美也无用了。
还是被公主特别坚定坚决地撵出了院子,领着爱女与爱子一道同榻而眠。起初永瑆还坚决反对,称自己已经是个小巴图鲁了,再没有还跟额娘姐姐睡一处的道理。
话刚说完,就被额娘跟亲姐一人一面捏住了脸:“小巴图鲁啊?虚岁才六,马步都蹲不多一会子的巴图鲁?”
“就是!”永玥一个嫌弃的白眼瞟过去:“啧啧,比桌子都高不了多少的小家伙,还跟姐说什么男女大防么?想当年,姐给你洗过澡、给你换过尿裤子呢……”
永玥格格的小嘴儿是出了名的能说,几句话间,就成功让永瑆的脸红成了秋日枝头的红苹果。
看得宁楚格笑,特别给闺女面子的没去拆穿。
以至于往后的岁月里,永瑆一直以为姐姐照顾他良多,甚至堪称长姐如母。认认真真听指挥,兢兢业业受奴役。浑然不知道是他姐‘教’他画画,俩一对儿都成了脏猴。
怕被额娘训,又带着弟弟溜进引了温泉水的浴房。要不是丫鬟还没懈怠到底,俩小家伙怕是都活不到长大。
宁楚格很注意培养孩子们的独立性,打从她们记事起就鲜少带着她们一起睡。偶尔一次,永玥就很珍惜。连永瑆过了最初的腼腆后,着都开始缠着额娘讲故事。
娘三个亲亲热热的好不热闹,独留外院的张若淞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等翌日,一家四口齐去探康熙的时候,黑眼圈的就成了额驸张若淞。
康熙细瞧了瞧,见孙女气色果然好了不少,才满意而笑:“果,果然是前阵子累坏了,歇一歇,瞧着好了许多。”
提起这个,宁楚格就忍不住噘嘴:“都怪额驸,误了孙女大事。昨晚的药跟晚膳,皇玛法您……”
这话还没问完,轮到今儿侍疾的胤俄就乐了:“大侄女放心,放心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咱们这一堆呢?知道你皇玛法得意子孝心牌的,咱们兄弟就齐心合力,给他老人家做了粥,煎了药。”
“手艺固然比不上大侄女你,但孝心可半点都不差,你皇玛法喜欢着!”
康熙:……
你们呐,也就是个孝心了。
有了这么一场子,宁楚格是再也不敢起早贪晚,让自己过于劳累了。免得皇玛法又命令某人,强将她带回去好生休息。
可就这么多人悉心照顾,康熙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全靠一股子精气神撑着。
而被他盼望着的胤禔、胤礽、胤祥、胤祯跟弘昀等,也都乘船的乘船、策马的策马。星夜兼程地,冲着畅春园的方向疾行。
然而额尔古纳河畔离着京城实在遥远,哪怕接到飞鹰传书后就昼夜疾行地往回跑。等胤禔到的时候,也已经是冬月初十日凌晨。康熙已经到了昏昏沉沉,一日中少有清醒的程度。
等他瞧着经年未见,头上灰白一片,骨瘦如材的皇阿玛好生抹了会子泪,十三、十四跟弘昀爷几个才匆匆赶到。
那满面尘灰,风尘仆仆的样子,活像难民。
梦中惊醒的康熙瞧着儿孙们艰难扯动唇角:“保清、胤祥、胤祯、弘昀啊,你们都回来了,真好!”
“是!”胤禔第一个跪下,瓮声瓮气地说:“不孝子胤禔回来看皇阿玛了,皇阿玛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之后,胤祥、胤祯跟弘昀也都齐齐跪下:“儿子胤祥、胤祯,孙儿弘昀叩见吾皇,数载时光倥偬而过,吾等总算没有辜负您当年的寄望。大策凌敦多布授首,策妄阿拉布坦父子被生擒。西藏光复,准噶尔臣服,此一役,西北平矣!”
“好,好啊!”康熙激动拍案,却带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
吓得他身边的胤禛赶紧又是敲背又是喂水地,好一通忙活。叫个耐心细致又熟练,瞧着就是干惯了的。
看得胤禔拱手:“愚兄常年在外,多赖四弟照顾皇阿玛。”
胤禛微弯了唇角:“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自您去了北疆之后,边境平静至今,再无半点纷争。边关百姓安居乐业,人口激增,赋税也连年递增,百姓争相传颂皇阿玛仁德。”
“您为大清鞠躬尽瘁,才真是辛苦了!”
“还有十三弟、十四弟,初次出征竟然立下如此旷世功勋。不但扬我国威,还给咱们大清西北疆域带来宝贵和平。说上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不过……”
真情实感地一顿夸后,他才谦逊而笑:“我虽也有心驰骋疆场,却实在力有不逮。可不就得留在京城策应?恰逢皇阿玛不豫,当儿子的可不就得尽心尽力好生孝敬么?”
“亏得皇阿玛宽容,并不嫌弃我愚钝。”
康熙心情大好,还不由瞟了他一眼:“谁说不嫌弃?不过是比起你来,那几个更笨手笨脚。尤其老十,让他洗个脸,他险些搓掉朕层皮!”
被点名的老十怏怏摸鼻:“那,那儿子已经尽量放轻手脚了……”
哪想着还要被嫌弃呢?这也就是您,换个主儿,谁能让敦亲王纡尊至此啊!
胤禛:……
所以,要感谢一下诸位兄弟们的普通么?
经年未见,当初意气风发的大儿子已经成了年近五旬的小老头。头发灰白,脸色黝黑,眼角皱纹横生。许是拼命赶路故,一脸沧桑,嘴唇都要裂出了血。
可就这,他的腰板也依然停止,声音还是那般洪亮。
眼角眉梢之间也再不见早年与太子角力,拼命相争时的浮躁肤浅。像个真正身经百战的勇士,只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都很有点岳峙渊渟的样子。
让康熙不禁赞许点头:“好,这十几年边塞没白待,越发有个大将军的样儿了!”
“嘿嘿,是吧?”胤禔摸了摸自己的光脑门,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过往数十年,儿子汲汲营营,就盼着皇阿玛说一句保清好样的,比胤礽还强些。”
“结果被欲望所驱使,做了许多过后想想,自己都觉得汗颜的事情。承蒙皇阿玛不弃,还能允了儿子这最后一个舞台。还,还这般夸奖儿子。若早知如此,儿子像弘昀侄儿这么大的时候,就该请命到边关去!!!”
康熙:……
都不想理他这个混蛋样儿了!
可经年未见,又不经意间实现了夙愿。胤禔这心里可欢喜鼓舞着,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君父身边。
把这些年欠下的孝道都补上。他这样,十三、十四又何尝不是呢?于是这两日该轮到的老七、老八被双双挤掉,只他们仨与最了解帝心所需,最是小心细致的胤禛一起。
盼了许久的事终于变成现实,等了许久的人也终于回来大半。
康熙心中格外欢喜,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接下来的两日里,都有精力接见群臣了。
诸皇子们心中齐齐松了一口气。
虽然四哥/四弟也是个好兄长/好弟弟,但皇阿玛在一日,他们就是一日的皇子。皇阿玛不在了,他们可也就会渐渐从嫡支变成旁支,再渐渐成为普通宗室了。
而且废太子、公推太子后。
知趣的都退出了,不知趣的都被收拾知趣了。没有了利益纷争后,父子感情反而得到了培养。便未来最大得益人的胤禛都无暇他想,只挂着皇阿玛能坚强点,挺过这一关了。
可到了冬月十三日这天,身体约法不适,自知大限约莫就在这么几日的康熙还是召集了一应皇室、宗亲与文武大臣等。
在他还活着,且意识清醒的时候,就派人取出了藏在正大光明匾背后的遗诏,使人当场宣读。
这意思一出,所有皇子等当场就跪了:“皇阿玛此事大不祥,您且三思啊!”
“或者……”庄亲王博果铎拱手,小心翼翼建议:“您为防我等愚钝,有甚误解,遂想着提前告知?但这不一定要读诏书啊!您可以先立个太子,先正了名分……”
“不必!”康熙摆手:“朕八岁登基至今已一甲子有余,并无甚忌讳。且也自知病体沉重,绝难熬过这一劫。只大清未交于有德之君手中,朕心实难安。”
“索性趁着清明还在,赶紧读了圣旨,也好与尔等心安。愿众卿待新君如待朕,君臣一体同心,将大清引领上更好、更辉煌之境地。”
这个遵旨不大好说啊!
毕竟皇上看着虽形容憔悴,身形羸弱。但思路清晰,语句连贯,也不大像……
万一只是虚晃一枪,以后这跪得太快的会不会被记在小黑名单?
踟蹰间,又有念遗诏不如立太子的声音。
康熙微微皱眉,干脆利落一个念字。时任九门提督的温宪公主额驸舜安颜就打开了那明黄的圣旨,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就让所有不同声音悉数消失。
所有人等跪得齐齐整整,山呼万岁。
偌大空间内,静得只有舜安颜不急不缓的宣读跟康熙刚刚多说了几句的粗喘:“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因皇上老丈人还半坐那儿好好的,舜安颜自然没念后面那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几句。
只干脆利落地,将圣旨塞到大舅哥手里,然后对他行了个跪礼。
胤禛正诚惶诚恐地准备例行谦虚,却不料他皇帝老子都没给个开口的机会。直接就驱散了众人,重又转回室内休息。不多会,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事情还就这么定了案,从此刻起,雍亲王就可以被称一句陛下了。
当然以他之恭谨,是绝不会这么飘,也不许任何人这般称呼他的:“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阿玛在一刻,我这当儿子的就不会也不敢僭越。”
“若此番,皇阿玛……”
“我虽不肖,也定当扛起他老人家的期许。与群臣一道,共襄盛世。若长生天怜悯,再许皇阿玛几年。我就还当雍亲王,尽心辅佐皇阿玛。”
诸皇子等:……
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也都得夸一句四弟/四哥仁孝,实在我辈楷模。皇阿玛慧眼,从我等中选出德兴兼备的您来……
彩虹屁连拍,大高帽纷至沓来。
连虽为亲兄弟,却素来与他不和的慎郡王都软和了态度:“四哥这么些年兢兢业业,刻苦勤勉,确实远胜我等,皇阿玛实在慧眼!”
别众星拱月的胤禛不骄不躁,只一惯的沉着冷静。团团一揖谢过诸兄弟后,又赶紧去伺候皇父去了。
只留下一片夸赞之声。
许是这几日的连番动作对康熙来说负担还是过大,也许是他前两日只是回光返照。
总之,遗诏宣读完之后,他这刚刚有些好转的状态又急速恶化起来。
每日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呼吸也越来越弱。
饭量骤减,药也不大用得下去。
只凭一股精神头强支着,略略清醒,就痴痴望着殿外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盈满了期盼。
不用说,胤禛也知道他在等二哥胤礽。
可惜,日复一日。连被圈禁在府中的胤祉都哭哭啼啼的,来给皇阿玛认错。并跟着排班侍疾,为皇父尽最后的孝道了,早早就去了信儿的胤礽却始终也没有出现。
十一月十九日,在遗诏宣布完的第六日早,康熙终于闭眼,溘然长逝。
到最后,也没等到他曾全心疼爱、悉心教导,寄予了全部希望。也让他万般伤心、悔恨、不舍、怀念的嫡子胤礽。那个他曾流着泪跟皇后承诺,必定珍之爱之身兼父母职好生养大的太子。
彼时,正是早膳时候。
宁楚格为了能让皇玛法多用几口,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席间胤禔给擦手,胤祉帮摆碗。胤禛布菜,胤祺盛汤。所有成年皇子皆在场,众星拱月似的陪着康熙。
伺候着他勉强用了一筷子菜,两口汤。
再度回到床上后,他只无限留恋地看了所有在场的子女一眼。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了句:“兄弟……同心,这其……利断金。尔等,要学朕与皇兄……”
正在他身边与他掖被角的胤禛郑重行礼:“皇阿玛放心,儿子省得。只众兄弟们忠心不变,戮力为大清繁荣。儿子定然尊之重之,绝不相负。”
他这个虽还没继位,却已经板上钉钉的新皇尚且如此,余下人等还哪个敢造次?
纷纷下饺子似的跪下:“皇阿玛放心,儿子等必然以四弟/四哥马首是瞻,以大清江山为念。以裕亲王伯为榜样,绝不敢起任何不臣之心!”
后面这句,就既是对他的保证,也是给新帝的投名了。
“好,好啊!”康熙用力勾了勾唇角,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来。临终,还无限渴盼地瞧了瞧殿门外的方向,喃喃地唤了两声胤礽的乳名。
太医急急过来诊脉,俄尔便一脸沉痛地宣布:“皇上,宾天了!”
这一句之后,胤禛率先跪下,哭号着喊了声皇阿玛。
紧接着诸皇子们齐齐号哭,殿内哀声四起。
日夜恐惧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最最疼她的皇玛法永远离开。宁楚格的泪瞬间决堤,差点儿哭得背过气去。
她这个当孙女的尚且如此,更何况被疼了半辈子的胤礽?
水路转陆路,行船又骑马,星夜兼程终于回到了京城。结果却见满城素白,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白色的纸扎花。百姓自发穿了孝,要祭奠仁政多多、惠民政策多多的大行皇帝。
大行皇帝四字犹如一柄钢刀,狠狠地插进了胤礽的胸膛。
直让他痛不欲生。
他明明,已经尽了最快最快的速度啊,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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