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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皇太后窦氏殡天之后, 陈阿娇就一直在等待自己最终的归宿, 索性刘彻一直是个办事利落的人，这次也同样没有让她等太久。
陈阿娇凝视着眼前的乌木托盘, 上面只放了三样东西：一束白绫，一壶鸠酒, 还有一把匕首，传话内侍的声音依然回响在她耳边——
“陛下的意思，是以罪人的身份进入永巷了此残生, 还是一了百了就此解脱, 交给您自己裁决。”
陈阿娇想活, 可是她想要的活法是高高在上肆意妄为, 而不是在永巷阴暗的角落里和那些卑贱之辈一起苟且偷生。上一世长门宫幽禁到死的生活陈阿娇再也不想体会, 那种压抑孤独会逼得人发疯。
更何况这一世她可不是以废后的身份被幽禁长门，而是意图谋反的罪臣, 是要和永巷内的那些罪眷一起, 终日劳作的，陈阿娇绝不愿自己过这种日子。
伸手轻轻抚过托盘, 陈阿娇的眼中并无多少波澜，自决定偷虎符谋反的那一刻起, 她其实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绫细腻柔软, 乃是上好的蜀锦, 只可惜常听闻上吊而死的人会面貌恐怖, 舌头伸出老长, 陈阿娇不想自己在世上最后的容颜是这副鬼样子。
鸠酒清澈, 晃动起来声音清润，想必味道也不会太难接受，只是传言鸠酒入肚之后从发作到气绝需要好些时辰，期间人会疼得满地打滚受尽折磨，不可。
最后一样东西乃是匕首，陈阿娇伸手拿起它，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抚过闪着寒光的刀刃，满意地看到鲜血在一瞬间流了出来，够锋利，想必刺入腹中之后人也走得很快。
当听到陈阿娇最终选择用匕首自尽之后，刘彻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宣大长公主进宫吧！”
推开金丝楠木的棺椁，馆陶看到自己的女儿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安详，想必走之前也没受什么罪。
将自己心中翻涌的疼痛压下，馆陶不顾刘彻的阻拦对他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谢陛下开恩，给小女留了最后的体面。”
谋反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律不仅要夷三族，还要处以腰斩极刑，让犯人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如今刘彻只让陈阿娇自尽，不追究堂邑侯府的罪名，已经是顾念旧情法外开恩了。
馆陶毕竟是长辈，刘彻又哪会让她久跪，连忙伸手拉起她：“如今淮南王已经伏诛，就让往事随风，姑母把表姐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谋反大罪死后需弃市，陈阿娇虽不用落得如此下场，皇陵却是万万进不去的，唯有把她交给父母，让馆陶和堂邑侯为她操办身后事。
最后看了一眼棺中的女儿，馆陶最终还是闭着眼睛撇过头去：“封棺吧。”
宫人的动作很小心，封棺的声音不大，馆陶却觉得每一下似乎都敲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双眼禁不住地发黑。
心慌气乱的馆陶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旁边的东西，身后的董偃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支撑住馆陶摇晃的身体：“公主，节哀。”
昔日的美少年已经长成了美青年，却依然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一看就是气血不足补药不断之人，馆陶却好像忽然找到了依靠一样，紧紧抓住了董偃的手：“你说的对，我得节哀，我若是就这么倒了，你怎么办？”
看到馆陶虽然依旧面色苍白却好歹恢复了点儿人气，刘彻放下心来也不再留他们，直接让馆陶扶棺出宫了。
在馆陶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平阳公主出现在刘彻的身边：“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平阳虽然讨厌陈阿娇讨厌的要死，可如今人真的死了，她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朕也没有想到。”
就算是陈阿娇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过得却比上一世还不如。就像自己万万没想到晚年竟然会死儿子死老婆，而那个唯一幸存的曾孙，会在兜兜转转近二十年后，最终登上皇帝宝座，命运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注意到平阳身上的素服，刘彻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开口：“如今平阳侯曹寿已逝，阿姐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有心仪之人，不妨尽管开口。”
虽然天书上记载平阳最终会嫁给卫青，和自己互为姐夫，可若是平阳已经心有所属，刘彻也不会强人所难。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还是平阳本身的幸福更重要。
平阳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如今襄儿还小，我想留在侯府多陪他几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曹寿过世，他和平阳公主的独子曹襄继承了平阳侯之位，听到姐姐想多陪陪儿子，刘彻也就没有再提。
曹襄是刘彻的亲侄子，喊他一声舅舅，刘彻心疼他幼年丧父，愿意在平日里对他多加照拂，不过这辈子想娶自己的宝贝闺女是绝对没戏了。
自己已经决心对匈奴用兵，以卫青的才干不出数年就可以封侯万户，到时曹襄正好已经长大，自己这一声姐夫，卫青怕是躲不掉了。
不知刘彻心中已经做好了盘算的平阳在长安待了不久就回了平阳侯府，而卫青在平定淮南国的叛乱之后已经带兵凯旋，经过休整的大军此刻又接到了新的诏令，准备开拔，正式北上拉开大汉对匈奴的反击序幕。
未央宫内，年轻的天子高坐在朝堂上，面对着下首的百官第一次明确发出了自己攻打匈奴的野心——
“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境数惊，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
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话，匈奴实在是太过分，朕准备干他丫的，你们谁赞同？谁反对？
在刘彻话音落地之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位于人群最前方的三公，他们乃是在场官位等级最高的三位，观念极大地左右着百官和天子的态度。
自太皇太后窦氏死后，原本的丞相窦婴已被罢官，此刻站在百官之首位置上的乃是公孙弘。这位打破以军功封侯拜相的惯例，开创了以布衣为相封侯时代的传奇人物，乃是由天子刘彻一手提拔，此刻自己的伯乐兼直属上司正准备大干一场，一向善于揣摩圣意的公孙弘会跳出来打刘彻的脸吗？明显不可能。
剩下的太尉田蚡，乃是陛下的亲舅舅；御史大夫张汤，一向唯陛下之命是从。
得，这三位什么态度他们已经知道了。
剩下的九卿中，以新科状元身份步入朝堂的上官桀乃是天子门生；一向行事张狂被几乎所有人讨厌的主父偃更是由陛下力排众议的力保才没有被革职回家吃自己，这两位也不指望了。
去掉铁杆天子派，再去掉那些向来明哲保身擅和稀泥老好人墙头草，殿中百官也就没剩多少人了。
也有人觉得有理不在声高，虽然咱们人少，可我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正准备站出来长篇大论和匈奴作战如何如何不好，咱们还是继续和亲送金银为妙，就听到上首的天子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
“更何况匈奴胆大包天到竟然直接和淮南王勾结，盗取虎符意图谋反，若不是卫青英勇机智，及时将反贼刘安斩于关内，只怕此刻，关中地区的军事舆图已经落入匈奴人手中，我大汉疆域内的百姓，又要饱受匈奴铁蹄的摧残。”
迈出的脚步瞬间被阻在了原地，坏了！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谋反这一茬。如果自己现在站出来，不会被陛下怀疑和淮南王谋反之事有所勾连吧？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只要沾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趁着下首的众人还在犹豫，刘彻当机立断地加了最后一把火，直接拔剑斩下自己面前的几案，长喝道：“朕在此立誓，不抱此仇，有如此案！”
“听说今天我们陛下在大朝上大发神威，九五之尊气势尽显，有胆小的官员都快被吓哭了。”
刘彻将一见面就伸手要抱的宝贝女儿抱在怀中，直接坐在了打趣的梓芙身边：“这就扛不住了，朕看他们直接辞官回家算了，不然到时真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朕的罪过了。”
梓芙也就是顺嘴一打趣，刘彻坐好之后她便说起了正事：“今天我去送了桃嫣和孟修，他们这一走，怕是好几年都见不到了。”
修船需要在临海的地方，孟修桃嫣这次要去的地方大概在后世宁波的位置，以如今大汉的交通状况，怕是梓芙下次再见到这对小情侣他们的孩子都要会打酱油了。
得知两人的关系后梓芙曾问过桃嫣去宁波是她自己主动的还是孟修要求的。当时桃嫣粲然一笑，对着梓芙肯定地点头：“是妾自己愿意的。”
在得知自己要离开长安之后，孟修就找到了桃嫣，虽然提出想要桃嫣和他一起赴任的愿望，可他还是细细地同桃嫣分析了这一去的利弊，包括长安优越的生活条件，陛下和皇后的信任倚重，截然不同的饮食生活习惯，还有，前路未知的未来………方方面面，毫无隐瞒。
“他以十二分的心意待我，我又怎能辜负于他？”
望着桃嫣坚定的面容，梓芙不禁感慨万千。当初孟修为了墨家一派的传承，不惜和派中墨守成规的守旧派决裂，甘心为朝廷所驱使，甚至连墨家一直以来坚持的巨子地位至高无上、首领命令高于皇权的原则都放弃了，为的就是替不断衰落的墨家谋一条生路。
梓芙不知道他的肩上承担了怎样的压力，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墨家巨子是否后悔过，只是如今大汉墨学复兴，虽比不上被独尊的儒家，却也勉力能做到和法家并驾齐驱，如今更是有可能在大汉开启大航海时代，想来，忙碌的孟修是没什么时间后悔的。
话说如果帆船的结构模型能像秦登画出来的人体骨骼结构图那样容易做就好了，这样以孟修的能力，不出一年半载自己和刘彻就能见到实物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地去计算，去尝试。
对于梓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扬帆起航的感慨，刘彻要随意的多：“不是说咱俩会一起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嘛，咱们有的是时间。”
是啊，这一生这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做任何事，去等任何结果，反正，身边总会有对方和自己一起。
当梓芙和刘彻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卫青率领的军队烈烈殅旗逐渐远去的时候，耳边已经半人高的小霍去病忽然大声开口：“我以后也要像舅舅一样，金戈铁马，建功立业。”
童言童语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只有梓芙和刘彻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兴奋，只有他们知道，大汉双璧，究竟是怎样的传奇。
或许是被当下的情况所激，刘彻难得地在众人面前失态，紧紧握住了梓芙的手：“梓芙你知道吗，朕不知道有多庆幸，上苍将你送来我身边。”
旁人都以为刘彻这是肉麻的情话，只有梓芙一个人知道，刘彻究竟在庆幸什么。
无论是从天而降的《汉书》还是意外神游二十一世纪，对于刘彻，对于整个大汉，都是万年难遇的幸事。他们将使得这个原本就群星闪耀的时代更加传奇，而自己，将和身边的这个男人一起，见证这个传奇的时代，同时，也用自己的命运书写传奇。
他们，本身就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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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的时间，中途数次想要放弃，最终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也曾想过是否继续，看陛下带着大汉大杀四方，看梓芙不断搞出一个又一个黑科技，看那些熠熠生辉的文臣武将你方唱罢我登场……最终还是决定将故事定格在一切传奇开始的地方，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传奇。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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