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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和佳琪四处筹措，终于在三天之后把五千多块钱转给蓝冰。他也没客气，收钱之后回复了一个笑脸。佳琪瞪着眼睛咽了咽口水：“他还真收了… …”
明月慢吞吞地也没有好气：“废话，欠债还钱，人家干嘛不收？”
两人在外科病房外面，老乐被从急诊转到普通病房了，每天一摞医药费的单子，佳琪的手机又震动了，她拿起来看看：“又得去补押金… …”
她们在护士站旁边休息区坐下来，明月问佳琪：“你没打电话去老乐家里吗？”
佳琪切了一声：“正想跟你说呢，我没找到他妈，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这事儿我也是才知道，你猜怎么着？老乐的那个是后爸。说四点钟过来送钱，这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影，我电话打过去也不接了。”
明月简直难以置信，看着佳琪，憋了半天：“真… …太不像话了… …”
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妇人，黑，矮，壮实，手机夹在脖子下面，两只手捧着盒饭往嘴里划拉食物，一边说道：“干诊那边找护工，你马上给我张罗两个来，每人每天一千五，对，日结，这还有什么说的… …”
明月和佳琪闻言同时一顿，扭头含情脉脉地看那妇人，佳琪道：“阿姨哦不… ..大姐，找人帮忙呀？”
妇人放下电话和盒饭，一边擦嘴巴一边草草扫了一眼明月和佳琪：“你俩不行，不是干活的人，这小胳膊… …”
妇人转身又接电话去了，佳琪格外灰心丧气，用力揉眼睛，几下泪水流了满脸：“学什么画儿呀，连点医药费都交不上，不如去当护工呢！…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跟医生商量商量，不行就让老乐出院吧，活到什么时候，看他自己运气。”
“等会儿！”明月把佳琪拽住了，她心里面几天前就有了个主意，从开始给老乐借钱看病的时候就有了那个主意，从蓝冰开始数落她教训她开始，那个主意渐渐清晰，眼下她下定了决心，她抓着佳琪的衣服，手指头紧紧攥着，“咱们把那幅画卖了吧… …”
佳琪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明月的意思：“你当真？你不是不让卖吗？”
“当真。卖。”明月点了点头，“你现在给老乐办出院，他再出事儿可怎么办… …咱们把那幅画卖了吧，你还有买家的电话吧？”
“… ...我能找到。”
… …
买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才到，他们定了在老乐的工作室见面，佳琪开门把那人迎进来，明月在一旁拿着根笤帚当掩护打扫帮衬着，一边暗中打量这个人：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勾肩膀塌腰，垂着手臂，走路也很慢，像是一根上了年纪撑不住自己的蒿子秆，男人的脸很瘦，眼窝深陷，眼珠子发红，眼角满满堆叠着皱纹——这是双夜不能寐的眼睛，遭过罪的人。
佳琪给他倒了一杯水，男人接过来，问店主哪里去了？
生病住院呢。佳琪老实回答。我是他女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男人喝了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哦，我在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工作，我们那里翻修，从你男朋友那里买了十幅画，都是我选的，就那么认识了。男人说话有一点南方口音，声音很轻柔，姿态很文明。
“哦，我听老乐说过，他说起中餐厅的经理挺懂画的… …”佳琪瞟了一眼明月，她也是个机灵的,她在打探买家的身份呢。
“我不是经理，我在餐厅刷碗。”男人说。
佳琪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男人没笑，安静地看着佳琪。她笑一会儿停住了，尴尬地：“对不起。我以为您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一批餐具要放两种洗洁剂，过三遍水，最后还要上大锅蒸。”男人说，他让佳琪看看自己右手发红的手背，也让一旁的明月看看，”瞧这，早上干活儿的时候被蒸汽给灼伤了。没办法，讨生活的手段，让您见笑了。”
佳琪连忙摆手：“没笑没笑，对不起，我就是觉得您看上去不像是刷碗的工人。”
“刷碗工不能喜欢画是吗？”男人抬杠也抬得挺和气的。
“不是... ...”
“把画拿出来，让我再看看吧。”
佳琪朝着明月点头，明月去里面的房间把那个一米尺幅的画拿出来，放在男人对面的桌子上，她打开牛皮纸的包装，把旁边的好几盏灯都点亮，给那位疲惫又虚弱的洗碗工看。买家原本在靠背椅上自在坐着，跟佳琪懒懒散散地聊天，此时看到那幅画了，那双疲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没掩饰自己的喜爱和兴奋，坐在椅子上看，退到后面看，又快步上来离近了看，他想拿手摸一摸，指尖凑上去了又放下来，顶在下巴上笑起来，像看到邻居家刚刚出生的胖小孩，想要摸一摸喜欢一下，又怕惊动了碰疼了。
买家的反应那么大，佳琪搓着双手，心里面高兴着呢：这钱能赚到了，老乐胃里的窟窿能补上了… …她又看了看明月，心里面再一次确定老乐跟她说起过的事情：天有定数，尤其是从艺之人，你当然可以努力，应该努力，你努力画出来的东西也许也是不错，但就是有些人，他们有那个东西，他们画得总是比你好——那个是老天给的礼物。老乐这话是看了这幅画说的。画是关明月画的。
买家从震惊和欣喜的情绪中慢慢平静下来。
他坐回到椅子上，眼睛仍旧看着那幅画，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说道：“画得真是太像了，像得能被当作是她的作品拿出去卖了… …”
佳琪知道利害，马上打断他：“这我们可不敢。”
买家笑笑：“我就是打个比方。拿赝品拿出去卖，是艺术品诈骗，是要被判刑的。你们当然不能那么做。而且就算是再像，也不可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就比如说我吧，我觉得这画跟原作像，但还不是一模一样，我就能看出来。”
“哪里不一样？”一直没说话的明月实在是没忍住，张嘴问道。
买家转过头来看她，好好打量她：“… …是你画的？”
明月没说话，她张嘴撒不了谎。
佳琪抢过来说：“不是，当然不是她画的，我们替人代卖的。”
“那我为什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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