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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羽在熹微的晨光中醒来, 发现自己又是这个被易乘风牢牢圈在怀里的局面,忍不住哑然轻笑, 他到底是有多需要一个抱枕啊!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梅川, 他误将自己锁在门外被易乘风捡回家的那一晚, 那种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被他拥在怀中猝不及防的惶然和懵懂隐秘的欣喜,仿佛核爆瞬间绚烂宁静的天空。
熟悉又温暖的气息里, 晏羽拱着软枕微微动了动身体, 抬手拢在易乘风的侧腰上, 肆无忌惮地张开眼睛看着他傻里傻气的睡颜,唇珠微微嘟起,下颌隐隐泛出青色的胡茬,即便在最最放松的时候也依然有着坚毅线条和棱角的帅脸……
他凑头过去, 柔和的唇蹭上对方的。
许是夜里空气干燥, 易乘风的嘴唇微微泛干,晏羽探出温润的舌尖轻轻在他唇上涂了一圈儿。
易乘风似有察觉, 抿唇自己又舔了舔, 仍然没睁眼。
周六早上七点,本不必起那么早,晏羽躺着玩儿了一会儿, 还是轻轻拉开易乘风的手臂打算自己先下床去。
他刚一动作, 易乘风收紧怀抱,口中含混念叨, “再睡会儿, 别一大早就撩拨我, 忘了昨晚怎么求我的……”
晏羽讨好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今天要去看我妈,那个鱼茸粥很费事,我先去把鱼蒸上,你再睡会儿。”
“哪儿就轮得到你起大早忙活这些,”易乘风眼睛撑开一条缝,“这个月你烧坏了一只奶锅摔破三只碗,还想进厨房搞事情?”
易乘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你妈也是我妈,你妈的事情我自然要管的,跟我还见什么外!”
他一只手在晏羽后腰上揉了揉,探进松紧腰的睡裤向下滑了一段距离,停在某个不可言说部位,“这里还疼吗?”
晏羽耳根热起来,向被子里缩了半张脸,“我腿没知觉,不知道你碰的是哪儿……”
“哦?”易乘风一根手指作怪地拨了拨,怀里的身体登时绷紧了,“你昨晚可是很有知觉呢——”
“还、疼……”
“给你揉揉。”易乘风就是逗逗他,他身体不很好,禁不起太狠的搓弄。每次给他胡乱按摩的时候,晏羽倒是很乖顺,就像一只被搔痒痒的猫,软乎乎的很好摸。
俩人又在床上闲散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吃早饭。
易乘风将刚刚蒸熟的鲟鱼盛盘端上桌,两人各自拿着小勺子小镊子给鱼肉剔刺,将反复检查过的白肉集在一只大碗里。
挑净的鱼肉加入橄榄油在锅里煎成金黄,跟浸泡后撕成条的瑶柱、切碎焯水的少许香菇一并作为煮粥的备料。
晏羽挑鱼刺的时候会戴上眼镜,神情也很是认真,像个正在解高考试卷的考生,易乘风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
“你昨晚十一点多了还跟余琦通电话?不是说好了只做技术的么。”
“嗯,”晏羽剥出一片完整的鱼骨,仍然不放心地用小勺仔细将鱼肉筛查一遍,“用了那个一票否决权,权利和义务对等呗,自然要操心多点儿。”
易乘风暗笑,习惯了管东管西的事儿精怎么可能乖乖在别人手底下闷头干活而不抬头指路。
“一票否决还经常用吗?”真是个坑老板的倒霉赠品!
“不太经常,跟在厨房搞事情频率差不多。”
呼,这还叫不太经常?得亏康靖看人眼光奇准,给他配了这么个好说话的ceo过来,换个人早被他否决到暴跳拆房顶了。这哪儿是cto,明明就是太上皇。
“我觉得那个何总脾气挺好的,能力也不差,你也别老是欺负人家……”
“他是脾气好,股东给钱给得痛快他就敢痛快地往外花,我不管管的话大概用不了公司盈利就能把日安基金败垮了!余琦这个财务经理还算手指缝紧些——”
晏羽动作一停,视线越过镜片上沿,x光一般扫向易乘风,“你跟何唐见过两三次而已,对他印象这么好?”
“…………真是,嗤,大叔的醋你也……”
“大叔攻做够了,想试试年下?”
“你说谁是大叔?!”易乘风咣当将勺子丢到桌上,“刚过三十就嫌我老了是不是?”
晏羽挥手一扬,纸巾上的鱼刺飞了满桌子,“你八零后我九零后这是不是事实?!年上很委屈你吗?”
刚挑好的鱼肉里又溅了鱼刺进去,易乘风恼火,站起身绕过桌子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抬手摘掉晏羽的眼镜,怕无意中碰碎了划伤他,随后将人拎起来往肩膀上一扛,大步向卧室走去。
晏羽挣扎,“你这就开始欺负我了是么?还说什么一辈子爱我,这才过了一年!”
易乘风将他往床垫上一掀,开始解皮带。
“你要干嘛?!连哄都懒得哄了?这就对我动粗了?”
晏羽看他的样子有点儿吓人,不自觉就往床的另一侧缩过去,“不闹了,你别过来,你说过不会捆我的……”
“刚才谁说我老了的?过来体验下,看看年上到底谁委屈!”
易乘风折起皮带双手一扽,发出啪一声脆响。
他单膝跪在床上,抓住晏羽按在怀里,扬起皮带照着他大腿后侧抽了一下,架势相当唬人,只是落下去时收了力道,将将碰到而已。
晏羽也很识时务地顺势抱住他脖子,用力在他嘴唇上亲咬了一口,“我错了,你可以打再狠些……”
反正他感觉不到疼,谁疼谁知道!
“哼!我刚打得特、别、狠!”
你感觉不到而已——
***
景明山庄傍山而建,景色优美,有如世外桃源般清幽静谧,春景尤胜,是莲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安养机构。
接待大厅里,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大泼照进来,带着不同于灯光照明的温暖和生机,将邻窗的一排阔叶绿植晃得鲜翠欲滴。
晏羽从易乘风手里接过粥桶,“你去咖啡厅等我吧,或者随便到山上转转,出来我给你打电话。”
他转身婉拒了工作人员的帮助,独自推着轮椅向电梯间划去。
602房间,庄美婵正伏在窗边的书桌上读一本英文插画,书页的色彩鲜艳浓烈,她似乎看得很投入。
“妈妈——”晏羽推开门,轻轻叫了她一声。
庄美婵转过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甜美笑容,逆光在她面庞打上了一层暗影,令她看起来恍惚不似一个半百的妇人,倒像一位烂漫的少女。
她摆手示意晏羽过去,晏羽就乖乖坐到她旁边,将粥桶放在小桌上。
“很久很久以前,在浩瀚的大海深处,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庄美婵的声音清澈而柔和,修剪整洁的指尖缓缓翻过书页,耐心给晏羽讲述书上的童话故事。
每每讲到关键处,她会稍微停下来侧头看晏羽一眼,像是在留意他的反应,然后继续认真讲下去。
晏羽很仔细地听着,渐渐放松身体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侧头看着阳光里絮絮讲故事的母亲。
素颜的庄美婵皮肤仍然白皙,即便带着岁月蚀刻的细纹也难掩她天生的美丽,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轻薄温柔的微芒,卷曲的长发拢在耳畔,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这和晏羽无数次幻想中的母亲简直不差分毫。
他曾经多么渴望妈妈能够像今天这样陪在他身边,柔声细语地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再给他一个拥抱,那便是他不用睡着就可以得到的一个美梦。
“天亮了,人们再没有找到小美人鱼,只看到无尽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层雪白的泡沫……”
庄美婵的视线飘向窗外,落在无迹可寻的啾啾鸟鸣之处,许久,她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晏羽,那笑容依然停留在脸上。
晏羽坐直身体,“妈妈,你想我了吗?”
庄美婵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抬手拢了下晏羽鬓角的碎发,“你工作很忙的我知道,不用每天都来陪我……昨天你带来的桂花糕我还没吃完呢。”
她随手打开桌边的一个铁皮盒子,里面的两块桂花糕已经脱水缩瘪,长出小块的霉斑。
晏羽扭开粥桶,盛出一碗温热的鱼茸粥,“你爱吃的,趁热尝尝。”
庄美婵提起勺子刮了最上面一层带着米浆的粥,凑在唇边吹了吹,抬手送到晏羽嘴边,看着他吃下去,这才开始自己吃粥。
她散着梳通的长发,久不打理的发丝有些微微泛黄干枯,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光。
“慢慢吃,喜欢的话明天还给你带。”晏羽抬手顺了顺母亲瘦削的脊背。庄美婵抿着嘴吃粥,笑着看过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儿子的亲近。
庄美婵已经在这家疗养院住了大半年时间,自从情人节那次不欢而散,晏羽从没有主动联络过母亲,直到有天江裕仁通知他庄美婵因酗酒突发脑出血被送进医院抢救。
晏羽在医院守了他妈三天三夜,曾经他以为的死心了断脆弱不堪一击。
所幸庄美婵转醒过来,且没留下什么肢体上的创伤,只是彻底忘了从前的人和事,像是活进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里。
江裕仁请了许多医生给她医治都没有什么效果,她并不喜欢或厌恶任何人,就像个未涉世事的小女孩儿一般,每天规律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一本喜欢的书会反复看很多遍,化在空气里一般的安静无害。
大抵是血缘的关系,庄美婵唯一愿意亲近的人就是晏羽,此外几乎不同任何人讲话。她对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即便晏羽每两个星期去看她一次,对她来说上一次见面也不过只是昨天而已。
除了之前的某次见到易乘风和晏羽相携出现她表现出较大的情绪波动之外,几乎时时刻刻都是平和愉快的,仿佛她这一生的戾气已经发泄殆尽,从此进入无悲无喜的佛系境界。
她终于变成晏羽想象中的妈妈的模样,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庄美婵。
晏羽趁她喝粥的时候,偷偷换掉了点心盒子里的桂花糕,每次放四块进去,她只吃掉两块,剩下的两块会一直留着。
“天气好了,你记得多出去走走。”
庄美婵闻言,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小瓶雏菊,意思是这些花就是她从山坡上采回来的,盛雏菊的瓶子还是之前晏羽给她带冰糖荔枝的玻璃罐子。
“你也是,总呆在办公室里忙会缺钙,要多去晒晒太阳。”
晏羽猜想这是小护士劝她出去的话,还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好。”
庄美婵低头看了看他的轮椅,轻轻在他腿上碰了碰,“疼不疼?你这样很不方便吧,什么时候能好?”她露出担忧的神情,看着儿子的目光有些无措。
“快了,很快就会好,你不用担心。”
庄美婵很轻易被谎言安抚了,长舒一口气,“等你好了,我们去打高尔夫吧,我还远远看着你就行。”
高尔夫?晏羽没忍住顺口问了一句,“你记得跟我一起打过高尔夫吗?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庄美婵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或者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陷入沉默。
晏羽不打算追问,很难说这半年来是不是庄美婵度过的最平静最放松的时光,她无需再背负耻辱或铭记仇恨,无需时刻准备着抓紧什么或失去什么,单纯得像一个孩子,无忧无虑。
“妈妈,你头发长了,我帮你剪剪行吗?”
庄美婵的一头秀发曾经被很多个美发师呵护照料过,却在她生病之后不允许晏羽之外的任何人触碰,每次需要修剪都只能由晏羽动手。
她乖乖坐在椅子上,护士取来理发披肩,晏羽捏着剪刀细心帮她剪去开叉的发尾,这件事情他也算做得顺手了,就算弄得不太好他妈也没什么意见。
“天热了,我帮你扎起来吧。”
晏羽将她的长发束成一个马尾,这是他除了小王子的冲天辫之外唯一会弄的发型。
“你要走了吗?”庄美婵的目光无波无澜,只那样简单而直接地看过来。
忽然,她张开手臂,俯身拥抱了儿子,“明天见——”
属于女性特有的柔和气息扑面而来,裹挟浓浓的温情,旋涡一般将他拉扯进去。那一瞬,晏羽觉得自己突然蜷缩成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拥有母亲无边的温暖和爱护,无需多想,无需惧怕。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的,再见。”
“我等你,在图书馆。”
晏羽将自己推出房间,停在空旷的走廊里,俯身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未及抬眼,便看见一双黑色的休闲板鞋踏进视野里。
易乘风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接过粥桶提在手里,“你呀,就像每次跑来吸/毒一样,见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之后就要失落好一阵。”
“过来有一会儿了吗?”
易乘风点点头,随着他一道搭电梯下楼,“我跟护士聊过了,庄姨最近生活规律,每天上午读书,午睡之后由护士陪着出去散步,晚上在房间看电影,九点钟睡觉六点钟起床,偶尔会要求睡前听音乐……天气暖和了,她户外活动的时间增加一些,吃东西也好很多……你别担心她,作息比你自己健康多了。”
“我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是谁。”
也许庄美婵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她看到的是那个让她爱恨半生求而不得的人,她将一切都忘记了,唯独没有忘记这样的一张脸。
工作很忙,图书馆见,高尔夫……真的是跟他说的吗?
“你在她眼里,是她想见的那个人,这样还不够么?”
晏羽做了个释然的表情,“要是她也想见你就好了,不然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还是一个无名英雄。”
“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英雄!”
易乘风掀开车门,俯身将晏羽抱起来飞快转了几圈儿,笃地停下来。
晏羽登时就给晃傻了,仿佛置身风暴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脑子混成一团,完全抬不起头来,埋首抵在易乘风肩窝里,两手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处可以依傍的存在。
“英雄,饶了我吧——”
“叫哥哥!”
“哥哥,饶了我吧——”
“叫老公!”
“老…………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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