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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层电梯间里, 黑长直的年轻女孩儿愁容满面,精描细画的五官几乎要皱到一块儿, 她抓救命稻草一般将举着手机走过来的cindy一把拽到墙壁夹角, “cindy姐, 救救我——”
cindy:“…………”这是,裸/贷了?
“我犯了个大错, 刚刚把晏总预定餐厅的提醒发给了魏总……”女孩下意识扯了下胸前的工牌, 上面印着:行政部-高级助理-gina金静, “表格上备注的信息是33层,今天情人节嘛,你知道晏总从来不在这种节日定位置,又是两星期前就预订的……我想都没想就发给了魏总的号码……短信撤不回来哇, 我该怎么办?”
cindy叹气, 瞪她一眼,“是你自己太粗心了, 谁说晏总就不能在情人节订位置的。”的确说出来她也不太相信!五年来, 晏总身边别说是蜜蜂蝴蝶,连母蚊子都没见一只,这要是说出去绝对是个爆炸性新闻。
大佬们都不愿意自己的行踪信息随意泄露出去, 本来行政助理的工作就没什么技术含量, 倚仗的不过是耐心细心和一张严实的嘴巴。
“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gina指天发誓, “cindy姐, 我不想每天粘发/票和印文件……如果周经理知道我就死定了, 你帮帮我吧——”
cindy拂开她扒在衣袖上的手,“行了,回去干活儿吧。得亏是错发给魏总了,问题不大,回头我跟魏总说一声。”
gina千恩万谢地点头,按了下行电梯。
“晏总订的哪家餐厅?”cindy刚要转身,随口问了一句。
“枫江饭店五十层的旋转餐厅。”gina有求于人,心理上的劣势让她将答案脱口而出,说完又马上后悔自己是不是错上加错,杵在原地不敢动。
cindy冲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晏总节后这几天都不在公司,魏总的气场明显低沉,cindy也不太想跑去触霉头。
她泡了杯顶级金骏眉,之前晏总好喝这个,不时过来蹭两杯。
后来魏总嘱她特意到九露斋搜罗了好几次,好容易凑齐了一套礼盒装的分量,本以为是要给晏总送去的,没想到魏总这边没了下文,一直在办公室收着,专等他来了才泡上给喝。
“魏总,”cindy放下茶具,“行政那边换着休年假,工作交接上出了点小失误,说是错把一条提示信息发给了您,我叮嘱过她们下不为例了。”
魏千程盯着雾袅袅的茶杯,看着那些采自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高山原生态最最鲜嫩的茶芽缓缓辗转沉入杯底。
他不说话,cindy觉得这事儿应该就算过去了,毕竟私下里大老板是二老板的哥哥,一家人的事情谈不上信息泄露那么严重。
“帮我在枫江饭店的五十层订个位置,今晚。”魏千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嘘着热气啜饮一口。
cindy神色微怔,脸上诧异一闪而过,她反应极快地找个借口遮掩过去,“那里的位置向来紧张,今天日子又特殊,万一订不到是否可以换一家?”
“就那里。订不到位置就将贵宾卡升级到黑卡,要一间豪华包房。”
cindy马上去办,这种高级餐厅的黑卡贵宾需要预存一笔不菲的会费,相应的,他们也会在特殊节日为黑卡用户预留少量机动餐位。
豪华包房,不是情侣位,cindy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咬咬牙出血去吃一顿1314*2/2位的情人节晚餐大有人在,但非得卡这个日子订包房聚会的应该不多。
***
“我穿这个不合适吧……真有不穿西装就不让进的饭店?我还以为是演电影瞎编的呢……”
易乘风身穿黑色两粒扣休闲西装,简洁修身的款式衬托出他劲瘦挺拔的身形,一双腿修长笔直,动作间透着洒脱不羁。
西装的领口和插袋边缘做了不同材质衣料的撞色处理,灯光下泛出银黑光泽,庄重中不失时尚和活泼。
晏羽身上穿的也是同一款,他肤色白皙,身形纤瘦,又是另外一种温润儒雅的气度。
“很好看呀,”晏羽抬手帮他系上纽扣,眉眼染着浓浓的笑意,“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跟我撞衫的,你这样不算输。”
易乘风仍然有种被装进袋子里的束缚感,不自在地晃了晃脖颈,“我好像只在大合唱那次穿过一回中山装,的确……不太适应……难为你天天穿这样。”
“选条领带吧。”晏羽拉开衣柜里的领带格,里面按着颜色收纳了几十条各色领带,旁边的小格子里还收着一些袖扣和领针。
易乘风看一眼,眼花缭乱,“必须系吗?不系不让进?我不会打这个,跟红领巾一样打法?”
晏羽看了看他细灰条纹的衬衫,选了条蓝紫斜纹的领带,“这个吧,扶我一下。”
易乘风隔着衬衫托着他的腰,方便他活动双手帮自己系领带,“让我天天打这个,我肯定要慢性窒息。”
“慢性窒息的时候,你的手会无意识地乱动吗?”
嗑噔,晏羽将领结推了上去,勒得易乘风翻了个白眼儿,又帮他轻轻拉松了一些。
“我最喜欢的那对袖扣很适合你,可惜丢了一只。”
“我捡到了一个,”易乘风勾唇看着他,“一圈儿都是钻石,中间有个y。圣诞节那天,吃火锅时你掉的。”
领带重新紧了上来,“为什么不还我?知不知道我找了很久!”
“留个纪念,万一以后……咳咳……”
领带更紧了。
易乘风又不敢松手让他摔了,说话声音都给勒细了两圈儿。
“因为是你的东西,放在我身边心里就特别舒服,但是没有抱着你舒服……老婆,急性窒息,我快死了……”
领带松下来,被晏羽仔细理了理。
“这是我二十八岁生日时,自己送自己的礼物,没想到刚戴一次就丢了一只,当时还挺难过的。”
“那两个字母……是代表晏羽,还是晏易?”易乘风揩油的扶变成了温暖的抱,“戒指里面的刻字,就是看到你的这个才……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把我给弄丢了?”
晏羽只是抿唇笑了笑,没回答他,“yy是永远,你在,我就永远爱你,你不在,我就永远等你。”“想要的话,两只都送你了,拿来,我帮你戴上。”
“你戴你戴,你戴好看!”易乘风趁机赶紧跑,生怕自己身上再多了什么枷锁,要是给他穿一根领针,估计他这一晚上都会有种刀架在脖子上上吊的感觉。
晏羽选了条白色的真丝领带,对着穿衣镜结在自己淡粉色衬衫的领口,配上珍珠头的领针,又将失而复得的一对袖扣自己戴上。
玄关的鞋柜里摆了易乘风的十几双新鞋,皮鞋、豆豆鞋、软皮靴……加上几乎所有国际一线运动品牌的运动鞋,都是让专卖店代购后直接派人送过来的。
“小时候的确想买双好球鞋舍不得……”易乘风换上一双崭新的伯尔鲁帝,有点儿不知道该先迈那条腿,“不过这些,也太多了。”
“我的鞋子都很好,买一双,一辈子都穿不坏,所以你可以穿好一点,就当替我穿的。”他一直记得易乘风盼一双新球鞋盼许久的事情。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枫江饭店位于莲城市中心,典型的地标建筑,218米的高度也是莲城之最,位于酒店五十层的三百六十度旋转餐厅以90分钟一圈的速度缓缓转动,可以清晰俯瞰整个三环路之内的莲城美景。
易乘风将车停好,仰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枫江饭店,旋转餐厅犹如一艘外星飞船降落在高厦穹顶,又如权杖之上的一块瑰丽水晶,在夜幕中熠熠生辉,光彩耀目。
他俯身将晏羽从车里抱出来,“宝贝,你选的餐厅越来越高,这就要上天了……这地方该不会没有电梯吧?”
“五十层,让你抱我上去你肯吗?”危楼小馆算什么呢,这里才是真正的手可摘星辰。
“现在你哪儿还用这么算计我,我天天晚上带你飞——”
饭店大堂有六部观光电梯直达五十层,拖着雪白光柱上下穿梭的轿厢仿佛永恒不灭的流星辗转升落,以6米/秒的高速将客人不断送入旋转餐厅。
即便在如此金碧辉煌的背景下,身着情侣装的一双隽美男子出现在人群里仍然引人注目。
两人之间的互动既不暧昧也不张扬,就像世间所有的爱侣一样带着亲昵的笑容,偶尔彼此低语交谈。
有年轻姑娘禁不住好奇偷偷举起手机朝他们拍摄,易乘风不经意般转了个身,将晏羽整个人都挡住。
“小骗子,只要有票,我穿着工作服都能进来是不是?”
易乘风瞟了眼站在旁边的嘻哈男孩儿,大冷天牛仔裤上也敢破洞,卫衣更是打满了nba各个球队队徽的补丁,带个耳机一晃一晃,跟晕电梯似的。
晏羽抿唇忍笑,抬手捏了下易乘风的指尖。
“你穿这样真的很帅,让我也养养眼睛。”他一双星眸抬头望过来,还故意眨巴了两下。
易乘风喉结一滚,强忍住某种旖旎的念头,将目光投向渐渐远离的大地,居然有点儿眩晕了。
观景餐厅的餐台都设在临窗一圈,除情侣套餐的菜品,还有自助餐台的一部分茶点酒水可以任意取用。
“这里比三十三层还要高很多,难怪有钱人都喜欢站在高处,的确看起来很漂亮。”易乘风喝了口苏打水,皱了皱眉,“感觉世人就像忙忙碌碌的小蚂蚁,而自己就好像站在了神的位置。”
“有我天天仰视你还不够吗?”晏羽拈起酒杯,在易乘风的杯沿上碰了一下,高净度的玻璃杯发出悦耳磬鸣,“喝一点没关系,等会儿可以叫代驾。”
易乘风仍然坚持喝刺鼻的苏打水,“代驾我是最专业的。”
晏羽叫来服务生,“请帮这位先生在苏打水里加一点樱桃汁和枫糖。”
“你这跟煮一锅野菜汤,往里面放燕翅鲍肚鸡鸭鱼肉有什么区别?”易乘风笑他,“点碗不要钱的卤子让人给你添面……回回这么事儿精,除了我,别人都是看你的脸才忍你的……嗯,的确挺好喝,有点樱桃之吻的意思……”
两人随意闲聊着,等待一道一道的菜品被侍者端上来,颇为轻松惬意。
窗外的城市灯海浩如星河,在夜色中蜿蜒流动,有如缓缓铺开的神来之卷。
晏羽明显也心情很好,尽管穿着正装,神态却放松如一只慵懒的猫咪,时而捡着自己喜欢的吃食叼几口,时而听着背景音乐发会儿呆。
“马君武曾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果不其然,我已经多少天没专心工作了?”
他手肘撑在桌沿上,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背,在水晶吊灯的光影里微微眯起眼睛。
易乘风帮他挑掉龙虾的硬壳,将雪白的肉夹到他盘子里,“谁让你做英雄了?等我把店开起来,你就早点退休,闲不住就随便画画图做做设计,也没人给你压力,更不用烦心什么应酬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爱弄那些。”
“我仔细算过的,不用你等到四十岁,再过三五年,我怎么也能养得起你了。”易乘风戏谑道,“不用上班了就可以每天穿gap,我给你做饭吃也花不了几个钱,房贷我来还,每年旅行两次地点你任选,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你妈上了年纪会不会不满足美容转而跑去整容……”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五秒,易乘风绝对要把最后一句话给咽回肚子里,不然怎么说‘君子背后不言人’、‘提曹操曹操就到’呢?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庄美婵一袭孔雀蓝钩花镶钻的中式旗袍裙款款走来,长发在脑后挽成云髻。
庄美婵捏着一只爱马仕纯皮手包,目光冷淡地沿着靠窗的情侣位扫过来,她身后跟着江裕仁和江荞一家三口。
没等易乘风有所反应,那只粉红色的小蝴蝶似有感应一般扑啦啦飞奔过来,一头撞进晏羽的怀里。
“漂亮舅舅!你也在这里,太好啦!”
“为什么舅舅说你今晚不会来?”
“舅舅是个大骗子——”
大骗子舅舅刚刚认证黑卡用户耽误了一点时间,走过来刚好捡到这句评语。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庄美婵面容绷紧到像要掉粉,刻意描高的眼尾露出轻蔑的厌恶,闪亮的水晶指甲抠进手包的软皮里。
任她再不做他想,面前两个人餐桌上摆着的心形布丁蛋糕还没碰几口,果盘里的西瓜也都挖成桃心的形状,还有他俩这一身闪瞎狗眼的情侣装……
晏羽像只被突然惊醒的猫,浑身的软毛都警惕竖起,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随行的一队人马。
人头齐整得很,真是捡日不如撞日——
两拨人不太自然地打着招呼,叔叔、阿姨、小那谁、某总的一顿乱称呼,易乘风还起身同三位男士礼貌握了下手。
妙妙赖着不肯走,庄美婵也一身煞气僵在那里,魏千程更是沉着脸没有要挪步的意思,领位的服务生只好等在一旁,剩下的三个人也不好先走。
于是,豪华壮观的六人观摩团就这样堵住了半边过道,神色各异看向二人。
江裕仁微笑道,“千程说他过两天要出差去惠州,所以我们临时决定提前补个团圆饭,以为小羽还在外地没回来……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我们就一起吧?”
“漂亮舅舅,一起吧。”妙妙撒娇附和。
江荞和issac也跟着一起让,毕竟大家都有头有脸的,母子因为出柜当众翻脸这种轶闻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小羽!这是家宴!你跟我们来!”
庄美婵的声音已经极尽克制,她手里那只包如果不是宁肯被抠掉皮,这会儿应该已经糊到易乘风脸上了。
晏羽的视线略过他妈,在魏千程脸上兜了一圈,看向江裕仁,“江叔叔,今天我有朋友在,就不打扰了,改天吧。”
“诶,有朋友怕什么,一起吃饭多热闹。”他抬手抚了下庄美婵的背,有什么问题大家进了包间关起门来再说。
“是呀舅舅,求你来吧,你不来我会很难过的。”妙妙继续打她的酱油。
易乘风站起身,冲等待晏羽表态的一路人回了个礼貌的笑容,再俯身对晏羽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心里清楚晏羽在这些人面前出柜要承受的压力,毕竟他们不像易家父母那样,充其量也就是一顿哭闹打骂,他们之间总有着更加复杂的瓜葛和利益,他不想晏羽夹在中间为难。
晏羽修长的指尖缓缓摩挲捻着红酒杯,倏而抬起头露出个释然的微笑,“好,那就一起吧!”
他转头看向易乘风,“家宴,我们一起。”
***
极尽奢华的包间里,众人陆续落座。
江裕仁坐在长桌的上首,左手边是魏千程、issac和江荞,右手边是庄美婵、晏羽和易乘风。
下首的妙妙一直在纠结,想让易乘风和她的漂亮舅舅换个位置,或者让易乘风和自己换个位置。
餐前的气氛莫名诡谲,一屋子人静坐不语像是在默哀。
“易先生做哪个行业?”江裕仁选了个保险的话题开头,大家可以接着聊聊行业前景、股市震荡甚至中美贸易战。
从头到脚都很霸总的易乘风照实回答,“一个汽修店,在官屯。”
相较庄美婵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他的神色和语气反倒自然很多,大概和回答“我就闲着没事儿随便在二环里开发了几个别墅盘”没什么区别。
在座的无不是人精,一个问题已经足够窥探一二,再没人尝试继续此类话题。
issac是在国外长大的香蕉人,对搞基没什么偏见,毕竟他所在的荷兰算是世界上最早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初次见到晏羽领了这么英俊的一个男孩子过来,居然有点想推荐他们入了籍去荷兰扯证。
“梅川人?那您和yan是同学?梅川理工?”
issac的汉语听力没问题,说还只习惯用英语,碰巧易乘风英语稀烂,十几年没碰过差点连abc都还给老师了。
“senior school”晏羽替他答。
妙妙挖着鲜奶布丁,歪头看向一脸懵逼的易乘风,不计前嫌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悄悄话模式。
“daddy问你和漂亮舅舅是不是大学同学。”小姑娘很自信自己的翻译水平,鼓励地冲易乘风点点头,“你只需回答,yes或no。”
易乘风看向issac,“不是,我只读到高中,肄业,他厉害多了。”转而看向晏羽。
跟假洋鬼子交流真费劲,眼看江荞还得用礼貌的音量和词汇给issac解释“肄业”什么意思。
大概是易乘风说出“他厉害多了”这句时,配套的眼神太过温柔,核泄漏一般辐射到了庄美婵,后者的餐刀当啷一声敲在盘子上。
“所以,”庄美婵转头看过来,柳眉高高扬起挑着怒意,勾起的唇角盛满嘲讽,“你六年前为了抵债照顾他,现在呢?我儿子家的软饭,味道不错吧?”
这么不友好的言辞攻击,挑衅得已经很直接了,江裕仁制止的眼神根本没人看。
晏羽捏着餐刀的手倏然收紧,尾刃压进食指的指节,若不是他及时而克制地将刀叉放下,几乎无法控制那样细碎的颤抖。
“你说什么?”
他转头迎视母亲,满眼的难以置信。
六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对他来说堪称刻骨铭心的难忘。
易乘风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他三个星期,就在庄美婵突然回梅川探望他之后的某天,他对自己说了“滚”这个字,决绝到毫无转圜!
抵债只是他俩之间胡扯的说辞,为什么庄美婵会知道!
所有一切,电光火石般在晏羽脑海里串联出一个事实,一个让他艰苦跋涉了五年的事实……
易乘风无所谓听几句脏耳朵的嘲讽,他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只是担心晏羽,赶忙低头拉起他的手查看,即便没有开刃,餐刀毕竟也是切得动牛排的,果然他的指节上渗出一点血迹,并不严重。
他更不想晏羽重提六年前的事情,结痂的伤口已经长出肉芽,何必再撕开来让他疼一次。
“我们走了。”易乘风低声说,随即站起身,扫了眼众人,“你们慢慢吃,我先带他回去。”
庄美婵激动地扯开手包,搭扣刮断了她新做的指甲,她随便抓起一沓纸钞对着易乘风丢过去,雪片般的钱币撒落一地。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爬床,不如拿了钱赶紧滚蛋——”
江裕仁已经站起身拉人,江荞也赶紧扯着妙妙哄她说去外面吃冰淇淋看夜景,issac怎么都没想到继岳母会如此彪悍,直接愣在座位上对中国式家庭矛盾束手无策,只有魏千程默默端起酒杯将香槟一饮而尽。
“你先去开车,我马上就来。”晏羽仍旧险险地维持着一丝表面平静,将易乘风向外推了一步,“听话——”
易乘风眉心一蹙,坦白说他半点心也放不下,但晏羽让他先走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会尊重他的决定,他不想自己留在这里被人难堪,又或许有什么不方便当着他的面对家人出口的话。
“你只有十分钟。”易乘风捏了下晏羽的手心,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十分钟后晏羽不出来,不管枪林弹雨,他都会回来将他带走。
“小羽,别怪你妈妈,这事儿可能有点突然……”江裕仁依然没有放弃和事佬的最后努力,给双方发黄牌,“美婵,有话跟孩子好好说,你这样过分了!”
“不必!”晏羽抬手制止了他们虚伪的表演,直视庄美婵,“六年前,你做过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做过什么?!”惨遭蹂/躏的手包被直接按在餐盘里寿终正寝,“康靖那个贱人!起码还得了一个完整的人,卷走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他呢?可是真不挑剔!你也非要被人家骗得立了遗嘱才——”
晏羽呼吸沉滞,青筋暴起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桌布一角,猝然用力一扯,满桌的杯盘碗盏稀里哗啦应声落地,烛台翻倒,鲜花上洒满汤汁,香槟滚出酒桶洒了魏千程半条裤腿。
“在、你、眼、里、”晏羽一字一顿,双目赤红,“我就应该是一个没人要的残废对吗!”
“你究竟有多恨我?居然看不得我有半点好!”
“我的这张脸,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不曾指望过我帮你抢回所有你应得的吗?怎么,你利用我失败了,所以我就成了那个钉死你的耻辱柱了?”
“母亲……”晏羽冷笑地念出这个称呼,“我对您还不够好吗?是我以前的讨好不够卑微,还是我如今砸钱不够积极?”
“你不爱我没有关系,非要恨到我死的那天才罢休?”
倒在桌边的酒杯被晏羽修长的手指拿起,啪嚓磕在桌沿上碎出锋利的断口,晏羽反手将杯柄塞进庄美婵手里。
“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划花我这张脸!算我赔你一个生身之恩——”
庄美婵握着杯子的手簌簌发抖,抓烙铁似的将杯子丢掉,她似要想说什么,却只剩下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放弃了?那你别后悔!”
“从现在起,我和你只是法律关系上的母子,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各位,打扰了——”
晏羽转动轮椅出了包间,江裕仁在安慰崩溃大哭的庄美婵,魏千程沉默片刻,起身追了出去。
电梯下行需要40秒,魏千程湿着一边裤管站在晏羽身后,眉心揪起。
“庄姨她……小羽,我们还是一家人,回去好好说话,不要任性。”
“魏总见笑了。”
今天的偶遇实在太过巧合,真是有人为了一张参观券不惜血本!
晏羽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他只想马上出去,第一时间看见易乘风。
电梯门打开,晏羽推着轮椅穿过大堂出了旋转门,魏千程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酒店门前有七八级台阶,魏千程侧身挡住了一边的无障碍坡道,“小羽——”
他抬手拉住了一侧的推把,轮椅被迫停住。
魏千程毕竟有经年累月健身的体力,他不主动放手,晏羽根本不可能自己挣脱。
晏羽:“放开。”
魏千程力道不减,甚至将他往身边拉回一些。
“放开他——”
易乘风转过门庭的廊柱,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目光温柔地罩在晏羽身上。
他一直走到晏羽身边,站在他的另一侧,转头看向魏千程,深沉的目光碰上对方阴冷的视线,“放开他。”
易乘风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的威胁或戾气,陈述事实一般不屑争锋。
魏千程一只手始终握着轮椅的推把,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易乘风从口袋里拿出双手,无所谓地挪开视线,俯身,将晏羽从轮椅里打横抱起来,转身,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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