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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作品: 总攻皇后的萌主 |作者:九天舞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0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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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康宁宫出来,皇后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松开,漠然地径直向祥麒宫踱去,杨文简很识相地带着宫女太监远远跟着,让我们有独处的机会。我落后他几步悄悄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他的身形越发清减了,这一两年来,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国事固然没有搁下,但后宫遍施雨露也不得空隙,再加上太一真人为他调配的所谓仙丹,早已经大不如前了。这袭海水蓝宝团纹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倒与他冷清的背影极为相衬,越发显得漂浮,让人捉摸不定。

龙袍上的四爪飞龙乃金线蹙成,朱色龙睛闪出迫人之光,我不禁怅惘地笑了,我曾经那样期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样的执念,而今终究是真真切切地成了镜花水月,痴心妄想。可是我对皇后也未真正要求过“一心”,他是帝王,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处境,只是心底总是有些期盼,后宫佳丽如云,我只想在他心中稍稍特别一些,可这后宫中的情爱在无休止的争斗中看来也一样短暂而虚幻。不过一思量间,昔日的轻怜蜜爱涌上心头,恍惚以为身在昨日,喉咙口便有些哑咽,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自己也难压抑,极轻声道:“皇上!”

他身形一顿,却并未转身,片刻的静默,真是静,仿佛四周静无一人一般。

我心跳得厉害,大胆地牵住他的袖子,仿佛往日撒娇一般轻轻扯了一下,眼中已含了泪:“皇上!”这样熟悉而亲昵的称呼,叫人一不留意,就掉入了往事的深渊。“皇上,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了么?你当真要把我忘记了么?”这样的话我并不十分诚心,只是拼尽了我对他残余的情意来一字一字说出,多少也有几分真意。

只听皇上一声叹息,一缕稳熟的嗓音,道:“皇后——你让朕怎么相信,朕亲眼所见。”龙涎香久违的香气幽幽传来,只消一抬头,便是皇上。

可是亲眼所见,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皇上于宫中长大,对于这些鬼蜮伎俩难道还见得少了么?”我缓缓抬眸,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我知道这样的含泪的情态是最惹人心生怜爱的。“你我多年夫妻情谊,难道竟不能让你相信我吗?”见皇上眼波微动,我转过身去,把玩着手中的双绣团扇,“以前,我曾经读过班婕妤的一首诗‘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荚笏中,恩情中道绝。’我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如今——皇上终要弃我如秋后之扇吗?如果这样,我宁愿太后赐我一死。”我这样说,多少怀一点决绝的心意,有悲亦有愁。然而行至今日,忽然觉得那悲与愁都是不必要的了,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带了情绪拘束自己,何不拼了一试。凄然一笑,将手中的扇子抛在地上,便要转回康宁宫中。才走几步,便被他赶上,一把拉回怀里,久违而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昧兜头转脸席卷而来,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叫我不得逃离。他有些恼怒也有些无奈地瞪着我,眼睛里则有许多亮晶晶的东西闪动,他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半晌,吐出一句,“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着实可恨!”他的呼吸流连在我发鬓上,“可是——朕却被你吃得死死的。”脸被他硬生生地抬起来,“你知道吗?朕曾经气得想要杀了你,可是今天听到太后要赐你死罪,朕突然很害怕,朕经历过无数风波,从来没有胆怯过,可是为了你,朕却怕了。”

皇上,我是你的皇后,终生便是你的妻子,此后一生荣辱与共,永不相弃。”我的声音极轻微柔和,毕竟多年夫妻,听到他这样说,不是不动心的。

皇后,你别逼我,你让朕好好想想,好吗?”皇上有点动容。

八月初一大朝,因连日天气突变,阴翳四塞,左相、工部尚书连同大臣共十二人联名上疏称:皇后宇文氏失德,阴挟媚道,今天象示警,实不宜再掌凤印,请圣上废之,再立新后。礼部尚书卢鸿明当庭驳曰:皇后身为国母,居中宫,主内治,地位极崇,怎可轻易废后。民间休妻尚且慎之又慎,更何况废后。帝随当庭问于御史大夫秦子墨:卿以为如何?对曰: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议。成亲王进言:陛下为天下父,皇后为国母,父母失和,只宜劝谏,岂能拆分。况后无大过,不宜妄废。帝应曰:善!随不允左相之议。

三日后,皇帝下诏解信亲王圈禁,迁信亲王为营州刺史,责即日回藩就职。擢成亲王为太子太保,领羽林军、京畿卫,过禁内骑马。

为什么,为什么?”德妃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个悠然临水而立的男人。辛苦策划,以为能够一举扳倒皇后,谁知道竟然又是一场空,到底是那贱人命太硬,还是……想到这儿,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狐疑。

丛丛花影下,成郡王转过身来,依然是棱角分明,朗目疏眉,神清骨秀,龙章凤姿,眸子刚中带柔深不见底。他眯着眼,看着德妃,沉吟半晌:“你照我的话去做,我可保你母子享尽荣华富贵,如若不然……”成郡王轻哼了一下,掸去衣袖上附着的一片花瓣。德妃打了个寒战,她太了解此人了,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凡人凡事他若真心以待,必会罔顾一切。谁要是敢背着他玩花样,只怕不是掉脑袋那样便宜。

德妃慢慢垂下头去,双唇紧抿,笑意清冷疏落,看着手中的一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刺绣着穿花双蝶,绣功精巧细致,可那只淡黄粉蝶却似欲振翅飞去般,如同他的心。多年来,对于自己名义上丈夫——九五至尊她早已是心灰意冷,唯一的念想便是他在背后的支持,以为他必会尽全力支持熙儿登上太子之位,继承大统。可如今看来,自己所仪仗的那几分情意竟似水中花镜中月,那自己浮沉半生所为何事呢?德妃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苦涩,道:“那熙儿有何不如他人之处呢?”

成郡王看着她眼波盈盈,楚楚动人,便和颜悦色道:“你看这历代为帝王者,有几个是真正比自己兄弟手足优秀许多呢,无非是子以母贵,形势逼人罢了。你在宫中浸淫多年,这个道理还不明白么。”“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德妃握紧了白玉扇柄,“嘶啦”一声竟生生把扇柄下垂着数寸长的杏色流苏撕了下来。成郡王眉心轻拧,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心知你必不服气,暗地里也做过许多手脚。可皇后亦是个聪明伶俐人,又有皇上的盛宠,你算计多时,她未免不会察觉,如今你不能一举扳倒她,恐怕后患无穷。”他走至德妃身边,“你我多年至交,听我一句话,明知无望,早日放手早得解脱。”德妃听他如此说,心便凉了,浑身轻颤,手脚发软,便如做了一个长久的美梦,如今却突然惊醒一般。她点点头,嘴角含了一丝凄凉的笑,“王爷所言极是,我会谨记在心。放手……是该放手了。”成郡王一时不忍,便软声道:“这里空旷风大,娘娘还是回宫歇着吧。”德妃的微笑淡淡在唇边绽开,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喉头哽咽,凄然道:“我是该回去了,打扰王爷,令王爷担忧,实在过意不去。”成郡王见她一味微笑,笑容看起来比哭更叫人伤感,心也软了几分,但是自己主意已定,绝不能乱了大计,便硬了心肠,不再看她,转身过去,看着太液湖烟波浩淼中满池莲花,心思逐渐飞远,连德妃何时走的,也不知道。

八月十一日,黄历大吉,宜远行。信亲王入宫与太后饯行。

自那日后,皇上解除了皇后的幽闭,后宫礼仪待遇一切如前,也常来宫中小坐探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外人眼里,我和皇后仍然是一对璧人,只是我们都知道,其实不是的,哪怕曾经是璧人,也是有了裂痕的玉璧。

风光明媚的莲花池里,莲花早已结成莲蓬,几叶轻舟上俏立着数名采莲女,素衣翩翩,既采摘莲蓬又清理期间枯黄的残叶,采得兴起互相泼起水来,一串串女子娇笑之声便顺风传上岸来。我带着碧儿,玄雨徘徊在岸边,心思恍惚不定,隐约期盼着什么,却更添一重相见后情何以堪的害怕。直到碧儿轻唤了两声,才恍然回首,叹道:“到底还是年轻天真的好,认真说起来,本宫都不记得何时这样笑过了。”碧儿握一握皇后的手,笑道:“娘娘这话可错了,娘娘芳华正盛,尚且自嘲如此,那我这奴婢可不是见不得人了?”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裙带上系着的一块海冬青和田玉佩,盈盈一笑:“靳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多年寻觅终得良人,碧儿好事将近了。”碧儿面色一红,忙道:“娘娘别寻奴婢开心了。这里日头大,我们还是回宫去吧。”她扶着我,才刚转身,忽然停住脚步,眼波直直非了开去,牢牢定住远处。

几乎是心头一颤,碧儿目光所在之处,正是王爷负手前来。仿佛数载时光已经过去,心口一痛,几乎耐不住要落下泪来。

玄雨到底机警,侧身挡在我面前,低声道:“娘娘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掩饰好自己的心情,摇摇头,依旧浅笑:“我们并无苟且之事,何需回避,引他人注目?”

片刻间,他已走到面前。他的面庞隐隐有了支离憔悴之意,翩翩风姿颇有消沉之意,然而风骨却丝毫未减。他朝我拱手而拜,保持臣子应有的本分,道:“臣拜见皇后娘娘。”我淡淡一笑,目光保持离开他三寸的距离,“听说信王将去那苦寒之地,此去路途遥远,愿君保重。”“臣谢皇后娘娘垂怜。”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辩解的嘶哑,一句“皇后娘娘”简直如刺心一般,叫我难看而无奈。

点点头,扶着碧儿的手从他身边走过。“你……还好么?”他的声音仍然低沉而熟悉。

喉仿佛被堵住,我极力笑道:“多谢王爷关心,本宫一切安好。”

他点点头,“臣一去经年,不知何时可归,听见娘娘说自己安好,辰也放心了。”

我侧首,花园里繁花似锦,在艳阳下格外灼灼,我含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本宫安好与否若王爷关心太多,王爷自身就不能安好,所以请不要劳心了。”我硬一硬心肠,“难得皇上允许王爷与太后饯行,王爷还是不要迟到的好。”

谢娘娘关心。”他的笑意哀凉萧瑟。我转身欲走,他手心的温度如同烙铁一般烙在手上,他看着我,眼神多了几分决绝:“和我一起走。”

脚步随着心底的激动停住,我不着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无可奈何道:“要和王爷一起走的,应该是王妃,而不是本宫,再挣扎,再不甘,又能怎样,还是要在宫廷里活下去,走到力竭,走到身死。前面花团双双飞过两只蝴蝶,倍觉凄凉,人尚且不如蝴蝶,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栖。我默然思索片刻,悄声道:“若有来世,我情愿做一阵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回首看他,目光灿然,“王爷,珍重了。”千言万语,唯有“珍重”而已。

王爷退后两步道:微臣告退。”

见他离开,心中汹涌澎湃难以遏止,悲凉转首间深恨自己软弱无能,总以为能克制自己,总以为能忘记,总以为能做得完美,然而见他那一刻,却失了分寸。

碧儿急忙扶扶住我,低低婉声道:“娘娘和王爷的心,奴婢知道。只是——情不自禁是一回事,性命是另一回事,娘娘行动被人虎视眈眈,两位小皇子还全依仗娘娘您,还是小心为上。”

我微微颌首:“是我不够稳重。”

碧儿叹息一声,我郑重开口:“他要好好活着,我也是。”

夜深时分,宝砚低声劝道:“娘娘怎么喝起酒来,葡萄酒虽甜后颈却大。”德妃依在美人榻上,薄袖散垂至地,红艳艳的汁愈发衬得她杏眼桃腮,眉目如画,佛唏嘘了一句:“本宫这是借酒消愁呢。你看我这样子——是皇上第一位皇子的生母如何?家世恩宠不及皇后,便被人踩到这般地步。何况,熙儿尚且不是本宫……”宝砚心里打个突,赶紧把累珠云锦薄披为德妃拉了一拉,压低声音道:“娘娘想是醉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吧。”“醉?”德妃睇了宝砚一眼,语气中凉意毕显,“君心不似我心,大约是所有女子的苦楚了。”随即不语,目光所及之处,冷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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