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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副检察长说:“朱局长,先请您别有什么误会。据雷拂尘交代,说皮杰、他,还有梅玉琴,他们同您的私交都不错。我想请您谈谈,是不是掌握一些同他们案子有关的情况。”
“对对,我同这三位平日交往都比较多。但也只是在一起吃吃饭,打打保龄球。”朱怀镜便把他同三个人的交情说了。他像在说故事,说了些他们三位的轶闻趣事,很好玩的。朱怀镜嘴里说出来,皮杰很贪玩,也很够朋友。雷拂尘办事老成,人很豪爽。玉琴开朗大方,办事泼辣。这些显然不是厉副检察长他们想听的。朱怀镜也猜得出,他们慢慢会提一些具体问题。
果然,厉副检察长很讲究措词地发问了:“朱局长,我们想核实一个具体细节。据雷拂尘交代,说在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之前,您同他说过这事,是吗?”
“对,说过。”朱怀镜想都没想,爽快地回答了。
“您能详细说说当时的具体过程吗?”厉副检察长问。
朱怀镜先是笑笑,再说:“我不清楚这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我仍然愿意说说。皮杰同我常见面,在一起要么吃饭,要么喝喝茶。有天他同我说,天马公司的摊子铺得太大,顾不过来,想收缩战线。他说天马娱乐城,生意做得红火,有人看不过,老是挑刺。又说他爸爸对他的娱乐城天大的火,叫人查过封过,事后见面就说他。所以,他不想再经营它了。想来想去,打算同龙兴大酒店谈谈,看他们那里吃得下不,卖给他们算了。我说这个主意好,也免得皮市长经常为你这个娱乐城操心,而且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影响也不好。他便开玩笑,说我也同他爸爸一个鼻子出气,老是教训他。这事是在闲扯的时候扯的,他说了,我听了,就这么回事。后来,我同雷拂尘扯谈时,不知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皮杰了。因为都是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容易说到朋友间的一些事情。我随便说到皮杰的这个想法。雷拂尘听了很感兴趣,说他原来还在龙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以为皮杰肯定不会把这么个好地方脱手的,他就只是一相情愿地想想罢了。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谈的,最后是什么价格成交,我就不清楚了。可以这么说吧,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但仅仅只是知道。”
厉副检察长点头斟酌再三,才问:“皮市长事先知道这事吗?”
朱怀镜便明白厉副检察长的真实意图了。果然有人想把矛头指向皮市长。他回答说:“这个我就说不准了。按常理说,皮市长毕竟是皮杰的父亲,儿子有什么事,会同父亲说。但据我了解,皮市长两个儿子,他最欣赏的是去美国留学的二儿子皮勇,他对皮杰一向严厉。皮杰也知道父亲不满意他,没什么话同父亲说。皮杰不太住在家里,几乎很少同父亲碰面。我知道皮市长的夫人王姨,为他父子俩的关系还很伤心。”
厉副检察长所有的提问,都被朱怀镜这么轻巧地敷衍过去了,真是滴水不漏。厉副检察长自然不太满意,最后当然非常感谢朱怀镜,说耽误了他的时间。
送走厉副检察长他们三位,朱怀镜舒了口气,又不禁为自己应对自如而得意。他又钻进了厕所。这回是如释重负地小便,听着顺畅而流的水声,他感到特别痛快。对着镜子再次整理自己,感觉这张脸瘦是瘦了,却仍然很精神。他发现自己到底是个腰杆子邦邦硬的大丈夫,没什么能难倒他。他想今天回家吃晚饭,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同香妹说说话。这一段,他天天服用秦宫春,却从来没有萌生春意。面临这种局面,哪有心思风花雪月?有时,他甚至为自己的荒唐懊悔不已,发誓今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这会儿,他想着回家睡觉,竟有些蠢蠢欲动了。
下班回家,不见香妹,却见她的包放在茶几上。知道她回来了,便喊了两声。不见回答。朱怀镜便往卧室里去更衣,隐隐感觉阳台上有人。过去一看,正是香妹坐在那里,低着头,双肩微微耸动。
“你怎么哭起来了?”朱怀镜抚着她的肩头问。
香妹撩开他的手,依然把头埋着。也许她听到什么话了!朱怀镜心里一阵慌乱,竟然比面对检察官的时候紧张多了。他在她身后默默站了一会儿,又问:“说话嘛,只是哭,叫我怎么办?”
香妹嘤嘤地哭出声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知道什么了?”朱怀镜装作糊涂。
香妹擦了把脸,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你说清楚,你同梅玉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哩!我比你还早些听说梅玉琴的事哩。最初说她同方明远,后来又听说她有谁谁,反正说跟她好的男人多着哩,就是没听人说她同我。我跟你说过,有人在搞鬼。梅玉琴同我、方明远、皮杰,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了解她,她既不是贪得无厌的受贿犯,也不是风流浪荡的坏女人。她阴差阳错地落到这步田地,我想中间自有隐情。现在她落难了,人人都向她吐口水,说她为了自己得到二十万,不惜让国家损失一千万,说她专门勾引有钱有势的男人。这个小梅你不了解,她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现在出了这种事,连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外人只知道朝她泼污水。人言可畏呀!”
香妹鼻子一哼,说:“你倒蛮同情她!难道她是被抓错了?”
朱怀镜说:“我并不是说她抓错了。在同一个罪名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具体情况。哪怕是杀人犯,有时他杀的人的确该千刀万剐,但他照样犯了死罪。小梅是受了贿,但她绝不是个见钱眼开的罪犯。”
这时听到儿子在喊妈妈,朱怀镜忙出来说:“琪琪你去外面玩一会儿回来,爸爸妈妈有事。”
香妹揩干了眼泪,追到门口,叫住儿子:“别出去了,外面风大,冷死了。”
儿子望望爸爸,又望望妈妈,无所适从的样子。香妹便伸过手,拉着儿子回来了。朱怀镜知道香妹的脾气,两口子再怎么赌气,决不会让儿子受苦的。她会暂时休战,等做好饭,一家人吃了,儿子做完作业,上床睡了,战争重新开始。
今天香妹没那么从容,这事的确在她来说太重大了。她只勉强吃了一碗饭就放了碗,进厨房收拾去了。朱怀镜知道她是一个人躲进厨房流眼泪。他也没胃口了,交代儿子慢慢吃,也放了碗。朱怀镜望着儿子吃完饭,将碗筷收了,送进厨房。香妹拿了块抹布,低头在里面四处抹。朱怀镜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出来了。香妹半天不出来,老呆在厨房里。朱怀镜在客厅呆着,不知所措。儿子懂事了,看出爸爸妈妈在赌气,也不说话,坐在那里,低头抠着沙发。朱怀镜进厨房给儿子倒水洗脸,见香妹还在那里四处抹着。儿子洗了脸,朱怀镜交代他去自己房里,做好作业,早些睡了。
香妹将灶台、厨房四壁、吊柜抹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不抬头。朱怀镜站在厨房门口,说:“这事我同你说清楚了,希望你相信。现在人家落了难,我们不要帮着别人损人家。”
香妹又哭出声来了,“我不是听一个人说,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具体情节都有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朱怀镜说:“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别人越是说得有具体情节,就越是瞎说。如果我同小梅真有那事,谁能知道什么具体情节?是我们被谁在床上抓了,还是我同她风流的时候床底下躲着人?为什么在别人没出事的时候没人说,现在才有人说?明显是有人在搞鬼嘛!”
香妹低着头说:“相信不相信,都没什么意思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过不好我们就分开过算了。我不要你一分钱,儿子我养得活。”
朱怀镜不论再说什么,香妹都不做声了。他感到很没有意思,一个人上床睡了。今晚,香妹没有上床来,她去儿子房间了。
朱怀镜的日子过得很没有生气了。他在局里,似乎依然是位受人尊重的副局长,部下们见了他总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他感觉人们仍然关注着三个热点案子,只是大家都回避在他面前谈论。多年的领导干部经历,让他养成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习惯。他从不左顾右盼,从不回过头去看后面。可他总感觉自己从容走过之后,那些同他点头微笑的人,也许正回头神秘兮兮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中午总是去银杏园休息,一个人睡在床上望天花板。他需要想清许多东西,却越来越糊涂。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晚上回家睡觉,也总是一个人睡。香妹没什么话同他说,他想同她说些什么又总是搭不上火。这天夜里,一个人睡着很没有意思,便索性起床去了银杏园。
银杏园的床宽大而柔软,躺上去便萌生某种欲望。朱怀镜拥被侧身而卧,闭上眼睛就想起玉琴了。玉琴在他脑海里是一长串定了格的特写镜头,每个镜头都令他喉头发烧。太难受了,他只好睁开眼睛,让这空空荡荡的现实驱散他脑中的幻象。可这也不怎么奏效,下身挺得难受。他下了床,在地毯上不安地走动,像发了瘾的吸毒者。外面歌舞厅传来幽怨的歌声。朱怀镜马上想起了李静,那个丰腴香艳的伴舞女郎。他感觉身上有股火辣辣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了,忍不住闭上眼睛,趴上床去,咬着牙齿喘粗气。恨不能马上找了李静来,同她风情一个通宵。似乎被褥有种肉体的质感了,就像李静细腻温润的肌肤。打电话给她!当他萌发这个念头时,止不住浑身颤抖。可是,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李静的电话,有些淡忘了。他便同自己打赌,要是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也就罢了,要是想起了说明同她还有缘分。他用被子蒙着头想了好久,仔细地回忆。李静的名片上有手机号码、传呼机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想了好久,才隐隐记起了李静家里的电话号码。可是真要挂电话他又有些害怕了,心里怦怦直跳。最后他咬咬牙,还是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李静。”听着这饴糖般甜而柔滑的声音,朱怀镜手直发抖。他胆怯了,忙放下了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唇焦口燥。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他又恨自己怎么这么胆小,连话都不敢同她说一声。“当你怀念这个夜晚,请你Call我。”他反复想着这句话,弄得浑身难受。无可奈何,他去了洗漱间,正像《红楼梦》里说贾琏,两个指头告了消遣。
回到床上,脑子木木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在瓦解、崩溃,心情便灰暗起来。悔恨像浑浊而肮脏的洪水,汹涌而来,没头没脑地淹没了他。他悔恨刚才的无聊,悔恨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他熄了灯,让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
几天以后,朱怀镜接到市纪检委电话,说是明副书记请他去一趟。朱怀镜说马上就来。放下电话,他感觉双腿有些发虚,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纪检委找他,他只有乖乖地去,不敢像对待检察院一样,请别人上门来。尽管已是法治社会了,可当领导的似乎更害怕纪检委。朱怀镜叫了司机小陈,说出去一下。上了车,朱怀镜才没事似的说去市纪检委。他感觉身子有些往下垮,便故作优雅地靠在座椅上,手在扶手上轻轻敲着。内心却莫名其妙地由猜疑到担心,进而是恐惧了。因为有些领导干部就是被纪检委传唤时被检察院收审了,而且这边人一被扣,那边搜查办公室和住宅的人马就赶了去。朱怀镜越想越害怕,便想想自己办公室和家里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没来得及想清楚,车已到了纪检委了。朱怀镜交代小陈在下面等着,他一会儿就回来。他这么说,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免得小陈有什么疑虑,更想求个吉利。踏上纪检委办公大楼的台阶,朱怀镜又想上厕所了。他左右一看,见一楼的厕所在最栋头。越往栋头去,光线越暗,朱怀镜有种走向地狱的感觉。进了厕所,却又不知是要大便还是要小便。稍作迟疑,钻进了大便间去小便。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便意。厕所里充斥着卫生丸的怪味,他为了放松自己,也只好眯上眼睛做深呼吸。一定要镇定!他反复交代自己。呼吸一会儿厕所里卫生丸的气味,感觉才轻松些。
上了二楼一问,有人告诉他,明副书记在小会议室。朱怀镜推门进去,见明副书记已坐在里面了,还有两位干部。发现并没有检察院的人,他心头稍微轻松些了。明副书记正同两位干部说着什么,没有马上打招呼,等朱怀镜说了声明书记久等了,他才站起来,伸过手来握手。
“请坐吧,”明副书记自己也就坐下了,“怀镜同志,找你来,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请你配合组织。”
听说配合组织,朱怀镜便猜到这回不是了解别人的事,而是他自己的事了。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脸也有些发热了。“行,明书记想了解什么,尽管指示。”
明副书记望着他,脸色和蔼,目光里却透着严肃,“怀镜同志,你的工作,组织上是满意的。这个我们今天就不多说了,只了解一些具体问题。龙兴大酒店的总经理梅玉琴被检察机关收审了,你一定知道了。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同梅玉琴的个人交往情况。在座的都是纪检委的同志,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如实说吧。”
朱怀镜心里又开始打鼓了,他知道纪检委不会随便过问干部这类问题的。是如实说,还是搪塞一下算了?他几乎不及细想,本能地开始自我保护,“我同梅玉琴很熟,经常同她,还有别的一些朋友在一起吃饭。要说交往,无非就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值得细说。”
明副书记笑了笑,说:“怀镜同志,你应该清楚,要是真如你说的,我们没有必要问你这个问题。何况,你们的个人关系还很可能同其他一些事情有牵连。请你好好想想。”
朱怀镜也笑了笑,尽量用一种很随便的口气说出很严正的话:“明副书记,我不知道组织上要了解的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就我同梅玉琴的个人关系而言,说到底是我们个人之间的事,不牵涉什么严重问题。”
明副书记说:“我听明白了,你想说的是,这是你的隐私,别人没权干涉。不过我想提醒你怀镜同志,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没有人来过问你的隐私。但你是相当层次的领导干部,情况就不同了。何况,你们的个人关系还很可能同其他一些事情有牵连。”
朱怀镜越发紧张了,却仍不想如实说出他同玉琴的关系。他认定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中间有一方不承认,别人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玉琴已公开他们的关系了。他即兴编了一个他同玉琴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故事。他承认自己同玉琴的关系比较密切,这都是因为玉琴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玉琴也像对自己哥哥一样尊敬他。
明副书记当然没有因他的故事而感动,而是亮出了底牌,“怀镜同志,我看你是不准备如实说清问题。你看看这是什么。”
明副书记叭地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朱怀镜下意识地微微抖了一下。这都是他和玉琴的一些合影,多是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他立即明白,这些照片一定是检察院从玉琴住宅里搜查出来的。他没有话说了,额上渗出了汗珠。会议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气氛很尴尬。
“怀镜同志,”明副书记语调温和起来,“这个问题,组织上并不准备追究。组织上对干部是爱护的,是珍惜的。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检察院把这些照片交给我们后,我们是严格保密的。我们请你自己谈这个问题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个人的态度,二是向你敲敲警钟。怀镜同志,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一定要自珍自重啊!”
朱怀镜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却仍然保护着尊严,用纯粹的官话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虚心接受组织上的批评。对这个问题,我将深刻反省,并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明副书记说:“现在还没到谈处分的时候。这个问题先谈到这里。下面请你谈谈你同皮杰的关系。”
听明副书记这么一说,朱怀镜反倒松了一口气。可他马上又意识到,也许纪检委真正想了解的是他同皮杰之间有什么问题。刚才过问他同玉琴的事,可能只是想先在心理上制伏他。好在他心里有底,知道自己同皮杰的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便很诚恳地说:“皮杰走到这一步,我是没有想到的。也可以说,我的警惕性不高吧,对他没有任何察觉。不过,要说到我同他的关系,只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别人都说他这个人傲慢,可他在我面前却是很不错……”
明副书记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你有辆私车,可以说说来历吗?”
朱怀镜回道:“那车是皮杰的。”
明副书记问:“皮杰怎么想着要送车给你?”
朱怀镜马上申明:“不是送的,是他借我用的。这是辆旧奥迪,他不用了,一直闲着。有回扯谈的时候,说到车子的事,他说我平时自己有事用公车也不太好,就说把这旧车借我用。我想也行,反正他也不用,闲着也是闲着。有辆旧车平时应急也方便些。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事,不用公车的。”
明副书记先不问这车到底是不是借给他的,却问皮杰是什么时候把车借给他的。朱怀镜想了想,说:“去年三四月份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对了,你们可以看看我的驾驶执照,正好是办证那会儿借给我的。”朱怀镜说着就掏出了驾照,递了过去。明副书记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了驾照。他瞟了一眼驾照,就递给另外两位部下。他似乎对驾照并不感兴趣。两位部下凑着头看了驾照,交还给朱怀镜。明副书记说:“这么说来,皮杰借车给你,没有任何目的?”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目的。以皮杰的特殊身份,他有什么事用得着求我?他这个人就是豪爽,有时可能也是头脑发热吧。”
明副书记想了想,又问:“怀镜同志,我们不会随便怀疑一个同志。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在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上,帮过皮杰的忙。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有人反映你向雷拂尘和梅玉琴做过说服工作,还打着某位背景人物的牌子向他们施加过压力。因此,可以这么认为,在这桩使国家财产蒙受巨大损失的不公平交易中,你可能充当了某种不应该充当的角色。”
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明书记,这个问题请组织上一定弄清楚。你关心皮杰借我车用的时间,是不是怀疑皮杰是用这辆旧车作为向我的回报?我请组织上注意一个基本事实,他借车给我,同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时间上差不多相隔一年。他借车给我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雄心勃勃建起的娱乐城卖掉。至于我是不是帮他做了说服工作,我向检察院的厉副检察长解释过,相信他一定向你汇报过。我现在还可以把过程一五一十地再汇报一次。”明副书记点点头,他便将上次同厉副检察长说过的话原原本本重述一次。
“组织上愿意相信每一位同志,但你要经得起组织上的相信。我们也希望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明副书记显得十分的善解人意,“怀镜同志,我再问问你,真是这样吗?没有人指使你同雷拂尘和梅玉琴去说这事?”
朱怀镜说:“反正皮杰从来没有让我去说。我想象不出还有谁会叫我去说了。明副书记,既然有人反映某位背景人物指使我,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这个背景人物是谁?”朱怀镜自然明白,他们一再暗示的这个人就是皮市长,但他一定要让这话从明副书记嘴巴里出来。
明副书记考虑了一下措词,很方法地说:“这个……这个……我们想弄清的问题,就是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有人反映你打着皮市长的牌子,压着雷拂尘和梅玉琴接受皮杰出的价格。这事也许皮市长自己并不知道,可在外面影响很不好。”
很明显,对皮市长下手的人已经形成一股势力了。厉副检察长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也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口口声声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事实上却只想给皮市长罗织罪名。朱怀镜很清楚,他要是顺着这些人的意思,把皮市长抖出来,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反倒会落下个恩将仇报的骂名。于是,他很感慨的样子,说:“领导同志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明书记,你们考虑领导同志的威信,我非常拥护。我在皮市长身边工作的时间长,皮市长平时对部下要求严格,人倒还随和。可是,他在皮杰面前就完全是位严父形象。大家都知道,两会期间,天马娱乐城被封了,关门整顿了几天,就是皮市长亲自下令,让公安去封的。皮杰很怕他父亲,简直不太敢见他的面。所以,要说皮市长插手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副书记看看时间,说:“我们当然希望情况如此。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把今天向我们谈的情况写个报告给我。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
朱怀镜没想到还要写个报告,心里不太情愿,也只好接受了。说得好听些是写报告,其实就是写交代材料,或者说是写反省材料。
朱怀镜下楼来,见了停在原地的小车,就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上了车,对小陈说:“纪检委认为我们局新班子上任后,廉政建设抓得不错,要我作个汇报。我以为很快就结束的,没想到一扯就是一个上午。”小陈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奉承说,新班子真的不错,重新树立了财政局的形象。
朱怀镜没有回家去,让小陈送他去了银杏园。他没有胃口,不想吃中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然地意识到今天是这辈子最屈辱的日子。关于他同皮杰的事,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可是在他同玉琴的事上,只好听凭明某人教训。他还得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这种事情,让人家抓到把柄,只好由人家指指点点。这就像在荆都发生过的一个真实故事。某局有个老处长,快到退休年龄了,这人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没干过半点出格的事。有回,别人请客,硬要请他去洗桑拿。他从来就不知道桑拿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去。请客的人很热情,非让他去不可。老处长没办法,只好领情了。结果,老处长的桑拿洗得很舒服,大开眼界,一高兴,就给桑拿女郎拿了张名片。后来,那位桑拿女郎被公安抓了,要她供出二十名嫖客就放人。那女郎便拿出老处长的名片凑了个数。结果,老处长就被公安抓去问话。老处长痛心疾首,说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公安人员便教训他晚节不保。老处长发火了,说你们他妈的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日日洞房,夜夜新郎,倒有脸说我晚节不保!我还只是晚节不保,你们一天节也没保过!老处长的家人送了五千块钱罚款才把他领回去,他怎么也想不通,没几天就活活气死了。朱怀镜同玉琴的关系,自然不是老处长同桑拿女郎的关系。同是男女之事,性质天壤之别。朱怀镜又想起一事。荆都市的公安人员在宾馆抓了一对男女,原准备罚一千块钱了事的。临时公安人员又问这是他们第几次在一起同宿。那对男女说是第一次。公安人员把脸一横,说,第一次?罚五千!那对男女便问,这是什么道理?公安人员解释说,你们若是经常在一起睡觉,说明你们是情人关系,只是非法同居,从轻处罚。如果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肯定就是卖淫嫖娼了,要从重处罚。一位领导在会上讲话引用了这个例子,语重心长地告诫说,这就是法制啊同志们!要转变观念啊同志们!朱怀镜同玉琴自然也是情人关系,但到底不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事,让人家知道了,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别人可以代表组织一本正经地先教训你一通,然后马上跑去同他自己的情妇幽会。谁叫你背时倒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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