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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爹会舞剑, 舞得可厉害了!”
“我爹爹会飞高高, 上回姐姐的风筝挂在树上, 爹爹一下子就飞上去取了下来。”
“我爹爹会编草蚂蚱, 编得可好看了。”
……
稚嫩的声音争先恐后般响着, 让树丛后的沈昕颜忍不住想笑,正想要走出去, 便听到沈峰与崔氏的长子软糯糯地问:“安哥儿, 那你爹爹呢?你爹爹会做什么?”
安哥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好一会儿才脆声道:“我爹爹会绣花!”
“安哥儿骗人,只有娘才会绣花,爹是不会的!”有孩子大声反驳。
“才不是, 我娘会绣花,我爹爹也会绣花,绣得可好看了,比娘绣的还好看!”安哥儿见他们不相信,气鼓鼓地道。
“真的?”半信半疑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骗人的不是好孩子,我从来不骗人!”安哥儿挺了挺小胸膛, 骄傲地道。
紧接着大声地又加了句:“你们爹爹会的, 我爹爹也会,可是我爹爹会的,你们爹爹却不会, 所以, 还是我的爹爹最厉害!”
“安哥儿的爹爹好厉害啊!”
“嗯嗯嗯, 真厉害,连娘会的东西都会。”
“唉,要是我爹爹也会绣花就好了,这样就能比安哥儿的爹爹还厉害了!”
……
“噗嗤!”沈昕颜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小伙伴们围在中间的安哥儿眼尖地看到她的身影,立即便迈开小短腿跑了过来,脆声唤:“外祖母!”
沈昕颜含笑轻抚着小家伙的脸蛋,其他的小家伙们也呼的一声围了上来,吱吱喳喳吵个不停,抢着要说话。
“姑祖母,我今日多认了五个大字,先生夸我来着!”
“外祖母外祖母,我今日比他多认了一个字!”
“我昨日新学会了一首诗,二祖母,你要听我背么?”
“沈姨母,你家的千层糕真好吃,我可以带几块回去给爹爹吃么?”
姑祖母、外祖母、二祖母、沈姨母……各种称呼五花八门,指的却是同一个人——耐心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沈昕颜。
沈昕颜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一一回应他们的童言童语。
不远处,正好回府的魏隽航含笑站在假山石旁,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收入眼底。
岁月如梭,仿佛不过眨眼的功夫,当年那个百花丛中笑容明媚的女子,已经与他携手走过了数十年。如今,他们已经荣升为祖父祖母辈,整个英国公府,也时刻被孩童稚嫩的笑声萦绕。
好不容易哄着小家伙们跟着各自的嬷嬷下去洗手净脸,沈昕颜才一抬眸,便对上了魏隽航笑盈盈的脸庞。
她也不自禁地笑了,迎着他缓步而去:“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些才回的么?”
“得知许夫人把墩墩留在咱们府里,乔六又哪还有心情坐得住,早早便溜了。”魏隽航解释道。
沈昕颜轻笑:“他这是打算挟儿子而令母亲么?”
“不,他是打算强行接一送一。”魏隽航一本正经地回答。
沈昕颜笑出了声,嗔了他一眼:“你呀,就爱在旁边看人家笑话不是!”
魏隽航哈哈一笑,却没有否认。
“是盈儿把安哥儿带回来的?难不成她又与蕴福吵架了?”远远看着外孙安哥儿蹦蹦跳跳地拉着奶嬷嬷的手回屋,他又问。
“是盈儿带回来的,他们小两口什么时候不闹了?你瞧着吧,不出半个时辰蕴福便会过来了,到时候最多只需一盏茶的功夫,这两人便能和好了。”沈昕颜不以为然。
这对冤家打小吵的架还不够多么?哪回不会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和好,枪口一致对外了。
“这可真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魏隽航失笑。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往福宁院方向而去。
“二叔,二婶。”路上,远远便见到魏承骐正陪着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散步,魏承骐夫妻也看到了他们,连忙上前招呼。
魏承骐的妻子出身并不算高,不过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但这安安静静的性子倒是与魏承骐甚为相似。沈昕颜原以为这不爱说话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只怕是天聋对地哑,更加没什么话说了,直到有一回意外看到私底下相处的他们,方知道自己真的猜错了。
国公府小一辈的几个男子,除了远在北疆的魏承霖,其他各位均已成亲了,如今连魏承骐都即将为人父,对比之下,沈昕颜难免失落。
见她怔怔地望着魏承骐夫妇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魏隽航初时觉得奇怪,只略一想便明白了,少顷,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再过半年,承霖便要回京了。”
“你说什么?”沈昕颜愕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要是这辈子活于如今这般年岁,她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也唯有远在北疆的长子魏承霖了。
有好几回,看着二房的杨氏与孙儿孙女逗乐的场景,尽管表面不显,可她内心却是羡慕得很。
有时她甚至想,会不会因为这辈子周莞宁另嫁,所以她的儿子便连娶亲都不能了?
“是,陛下也已经允了,派去接替的官员也已经启程,最多半年,承霖便能回京了。”魏隽航回答。
沈昕颜又惊又喜:“如此可就是太好了!母亲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必定高兴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始终牵挂着嫡长孙的亲事,这一辈子的大长公主活得比上辈子要久。这一回,在临近上辈子大长公主离世的那几日里,沈昕颜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施展浑身解数逗她开怀,一直到她一点一点地迈过了上辈子的死亡大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觉得,有着两辈子记忆最痛苦的事,便是明知道自己在意之人逝去的时间,想方设法想要替对方避过去,可最终却是无能为力。
比如这辈子的靖安伯太夫人,再比如这辈子她的公公——前任英国公。
一个在比上辈子离世的日子提前离去,一个死在与上辈子一般无二的时候。
魏隽航唇畔带笑,可眉间却是难掩忧色。
大长公主的身子虽然表面瞧来没什么,精神瞧着也不算差,可他也不会看不出,她的健康早就不比当年。若非心中始终有着放不下的心事,只怕一早就追随老国公而去了。
这也是他提前让长子回京的原因。
***
北疆。
魏承霖策马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碧空万里无云,处处尽是青草的气息,夹着清风扑面而来,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他勒住缰绳,回身望望这片广阔的土地,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
这三年来,北疆局势渐稳,虽然仍不能彻底杜绝戎狄人与北疆百姓的冲突,可却已经大幅度减少,戎狄人渐渐融入当地,而官府的震摄力也是大增。
至少,最近的一年,再不必由他亲自出马震摄起冲突的戎狄人和北疆百姓。
“将军,咱们是要回京了么?”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驱马来到他的身边,问道。
“是啊,要回京了!”魏承霖笑容微敛,神情充满了怀念。
一别多年,也不知家中的祖母与父母如何,是否确如信中所说的那般,一切安好。
“将军这是要回去娶将军夫人了么?要是这样的话,莫家姑娘可要伤心死了。”少年笑嘻嘻地问。
“别胡说,小心损了莫姑娘的清誉。”魏承霖皱眉不赞同地道。
少年冲他伸了伸舌头,知道他不喜欢听这些话,遂连忙转移了话题。
将军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不爱笑。但是纵是这样,也阻止不了喜欢他的姑娘前仆后继,尤其是城中那位莫知府莫大人的千金,更是越挫越勇,丝毫不见退意。
营里已经偷偷设下了赌局,赌这位莫家小姐什么时候能将这冷面将军拿下,只可惜如今冷面将军要回京,莫小姐一番心意只怕是要被辜负了。
而因这个赌局而赔本之人必也不会在少数。
魏承霖并没有留意他脸上那惋惜的表情,心中只挂念着远在京城的亲人,尤其是大长公主,从往日父亲的来信便可知得,祖母这几年一直想念着自己。
一想到大长公主慈爱的脸庞,他便恨得肋下生出双翼来,教他一下子便飞回京城亲人身边。
京中的大长公主也很快得知长孙即将回京的消息,激动得连连道了几个好,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了。
沈昕颜见状,连忙上前笑着道:“当年霖哥儿离京前曾向母亲许下的诺言,如今眼看着就要兑现了,不知母亲心里可有了合适的孙媳人选?”
大长公主当然也记得当年魏承霖离京前向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也就是为了那番话,她硬是撑着不敢让自己倒下。
长孙媳未进门,她怎甘心就这么眼睛一闭双腿一蹬。
大长公主哈哈一笑,有些得意地道:“自然是有的。”
“有的?”沈昕颜不过是随口说来哄哄她,不曾想她居然真的有了人选,一时诧异不已。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她追问。
“这姑娘去年我就瞧中了,是最最适合霖哥儿不过,只是那时候我又不清楚霖哥儿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故而也不敢说,只是一直注意着。”
“想着若是有缘份,这姑娘在霖哥儿回京前未曾订下亲事,那我便作主,替霖哥儿订下她;若是没有缘份,那也只能这般了。”
“如今看来,这姑娘与咱们霖哥儿确确实实是有缘份的!”说到这里,大长公主脸上难掩得意,整个人瞧着也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母亲可真真是把我勾起来了。”听她这样说,沈昕颜更加好奇了,笑着追问。
大长公主却像故意卖关子:“霖哥儿到北疆是接替何人?”
“接替旧疾复发无法履职的黄将军。”
“黄将军何时才回的京城?”
“按理公事交接完毕后便能启程回京了,只是因为当时大夫诊断黄将军的伤势不宜远行,故而黄将军一直便留在北疆,直到去年伤势好转才启程回京。”见她兴致盎然,沈昕颜也陪着她兜圈子。
“那黄将军可有待字闺中的女儿?”
“按我所知,是有位……难不成母亲说的便是这位黄姑娘?”沈昕颜终于醒悟过来。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不错,正是这位姑娘!”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母亲怎的会瞧上黄姑娘?这黄姑娘自幼便随父生活在北疆,也就去年才回京。”
还有些话沈昕颜没有说,这位黄姑娘在各府夫人眼里确不是一位好人选。
首先这姑娘长于北疆,北疆是个什么地方?在京城人眼里,就是一个蛮荒之地,那里的人就是野蛮人,自然这黄姑娘也是半个北疆蛮人。
其次,这位黄姑娘乃是黄将军长女,黄夫人数年前便已经过世,而黄将军又一直未曾再娶,这没有生母教导的长女,从来便不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好媳妇人选。
最后,当下女子以白净纤柔为美,这黄姑娘长于风沙不止日光猛烈的北疆,确实与细白幼嫩不怎么拉得上关系。当然,也不是说这黄姑娘容貌有失,只是与在京城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相比,确实不够精致。
还有一点沈昕颜却不好对人说,就是这位黄姑娘的命确实不怎么好,少时失母,所嫁非人,半生凄苦。
“这姑娘是块璞玉,好生雕琢,将来必能与霖哥儿撑起这门庭。可笑可叹世人惯会以貎取人,又困于条条框框,不识金镶玉。”
“这姑娘虽然早年失母,可这些年来女代母职,将府中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是个极其聪慧的。”
“孝顺父亲,抚养幼弟,孝义两全,更不曾怨天尤人,可见其心胸之广。”
“若论品行,满京城也挑不出几个像她这般的姑娘。我冷眼瞧着这些日子,真真是既心疼又庆幸。”
“心疼这孩子好端端的遭人非议,庆幸那等俗货不识金镶玉,这也给了咱们捡漏的机会!”大长公主长叹一声道。
“母亲对这位姑娘评价如此之高,若不能将她娶回来,当真是咱们府里的遗憾了。”沈昕颜道。
“只待霖哥儿回来,问过他的意思,咱们便派人上门提亲去。”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沈昕颜含笑应下:“便如母亲所说。”
至此,对魏承霖的妻子人选,婆媳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五个月后,阔别京城三年有余的魏承霖终于归来。
一进门,他二话不说便跪在长辈跟前,恭恭敬敬地连磕几个响头。
大长公主想要去制止他,可魏隽航却牢牢地扶住她不让她上前,微不可闻地朝她摇摇头。
大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含泪静立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长孙额头很快就磕出一片红肿。
“祖母,孙儿不孝……”魏承霖哽声道。
“让家中年迈祖母为你牵肠挂肚,你确是不孝。”魏隽航缓缓地道。
魏承霖再度伏低身去。
“如今,自我放逐多年后,你可想明白了?该放的可都放下了?该承担的可打算承担了?”魏隽航眼神锐利,严肃地问。
魏承霖坦然迎上他的视线,不疾不徐地道:“孩儿这些年来经历良多,好几番出生入死,几度命悬一线,化险为夷后,回顾此生,恍如梦中。”
“往事种种不可追,孩儿只觉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唯有责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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