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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袅觉得,这世上除了店家小二最会看人脸色,还有一种人在此道上亦有造化。
那就是捕快。
追查要犯靠的不禁是一个好身手,还须一双火眼金睛。要能察言观色,才能决断于未然。
于是今日就来了一位捕快。
这一掀帘,便入了凉嗖嗖的冷风。
清袅从柜台后抬首,可见一人一手抚按腰刀,一手掀帘,如鹰般锐利的眸扫进来,让人觉得针扎一般疼。
单凭这双眼,便知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捕快。
清袅手指一抬,道了声:“客官且坐。”
(二)
西廊地境偏僻,但占地面广,兼之临近他国,故而民族融杂,贸易往来十分繁盛。正因如此,管制也甚为棘手。朝廷来去数位抚慰司,都不尽年数,唯独薛玉柏在此扎根安稳。
但是西廊人最怕的不是这位嬉笑怒骂皆形于色,手段凌厉皆掩于行的抚慰司指挥使。他们最怕的是沈骁。
沈骁在西廊,令人色变的正是的他的狠字。这个狠不仅指他下手狠,更是指他嘴狠、眼狠、心狠,甚至通身无一不狠。
沈骁六岁游蹿街头,混迹行商赌场之间十几年。嘴巴没有练的讨人喜欢,偏生一双眼练的十分了得。
传闻西廊九府,没有一个逃犯能逃过他的眼。
有一回追犯追到盛府外的三色山,正值寒冬深夜,呼出的气都是白霜凛人。沈骁夹衣外只着了一件单层长衫,手冻的苍青,全凭一股狠劲将人捉绑拿住。不料雪下的太大,将下山的路堵了个严实,沈骁拖着犯人,夜寻安身处。
这三色山的茂松层层苍翠,被皑皑白雪压了颜色也不减风貌,反而更添峻拔。沈骁在深夜行走其中,抬头看不见星汉,四顾也寻不到可以取暖的地方。厚雪没过腿膝,他靴中也积了不少,脚趾都冻的麻木生硬。犯人被他用绳栓了拖在雪地中前行,已经不知死活。
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他走近,只见一红衣背对他方,正在烧着什么东西。听见他的声响,陡然回头。
红衣乌发,肤白红唇。
猛然一回,沈骁便将人当作了鬼。这装扮模样,还得是个艳鬼。只是平复下来再看,这女子眼窝微深,眼睛不似寻常人的深黑或棕,而是深蓝,竟还是个两族混血的艳鬼。
那艳鬼看着他,他也看着那艳鬼。双方都目光平静出奇,胶着在寒冷里有种微妙的诡异,却都坚持不移。
后来沈骁想,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一见钟情。
他一定是被钟的那个。
(三)
“这西廊包子可不是谁都能打的招牌,非得是西廊上府的津口牛肉,盛府的嫩掐野菜,再来珪府的净香粉面,由我这种家派传承一等一的人做成皮薄馅厚,汤汁含口,佐上秘制醋料,怎么一个香字了得!”滔滔不绝的西廊包子铺大叔拍着笼屉眉飞色舞,胖面对沈骁也能笑成花开,道:“来一屉,沈捕快?”
沈骁一直垂眼盯着那热气,闻言头也不抬的抛了铜钱出去。
“就六个。”
包子被热情的装进油纸里包的秀气,沈骁饿的狠,就站在包子铺外边吃包子。眼睛随着来来往往的早市人头转,但凡被他目光落定超过几瞬的,腿都要软了。
他蹲守这街是为了找鬼。
他从三色山上一觉醒来身上的银子被摸的干干净净,连他捉住的逃犯也没落下。除了靴子里还压了几枚铜钱,连银渣子也留下。
这事干得漂亮。
沈骁唇角扯了扯,硬扯出个笑容,叫路过的人顿时退后几丈,绕开他走。鹰眸配冷笑,阴测测的让人毛骨悚然。
盛府总笼那么十几条大街,他都挨个蹲完了,就是个线索也没找着。但他肯定那鬼下了山,就藏在盛府中。否则她摸他钱财做什么?
可惜他蹲了又蹲,大冬天的手指都冻出了疮,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摸索猜测的东西。
看来那鬼只偷了一回,好不巧就撞在太岁头上了。沈骁偏生不想饶了她,就是鬼他也要捉出来。
“红袖阁又收了新人,听闻这次里边出了个了不得的颜色。若是教引顺利,估摸着秋日就能挂牌接客。”
“再好的颜色能好过红娘?”
“都说了是了不得的颜色,铁定比起红娘也不差多少。”
沈骁吃干净包子,转了身往红袖街上去。
沈骁没见过红娘,但红娘不能不知道他。他停在红袖阁门口时,就是常年贴冷脸的老鸨也缩回了搭上来的手,生怕他一个兴致不高,就剁了自己这双手。
红娘见他直挺挺的挡在门前,不跨门榄,也不说话。
“沈捕快是来查案的,还是来解闷的?”红娘眉眼温顺道:“只要是沈捕快来,干什么我红娘都欢迎。”
沈骁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个遍,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留下一众莫名其妙,不思其解。
他找了又找,就是不见她踪影。
这让沈骁,更加恼火了。
(四)
这匆匆一过,寒食节就到了。
沈骁捉贼捉到河边,一溜串的河灯照的河边草案朦朦亮色,都是一众佳人才子,偏他一个人不像话,将贼打断了腿脚,面色不改的拖着后领走,吓哭了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孩子。
他走着走着。
又见草丛里火光点点,心下一动,已经拨开了遮挡。
果见那艳鬼还是一身红衣,又在烧什么。
艳鬼回头见是他,只耸了耸肩,一派无辜。
“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你这鬼怎么还未投胎。”
她纤眉一扬,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他道:“我是鬼?你的眼睛长到脚底板上去了吗?”
沈骁将贼丢在丛里,走过去坐下。果然又是在烧些纸钱,瞧着灰烬已经烧了小半个时辰了。他道:“你这是在给自己烧吗?”
她抱着膝往火里又洒了一把,道:“有给别人的,也有给自己的。”
“人闲就去维护治安,没事给自己多添点人气。”
她闻言倒是笑出来,深蓝色的眼将他睨了去,竟是带着无限风情。“先替我死后烧着。你一个捕快怎么管这么多呀?府州都没你管的宽。”
沈骁被她那一眼睨的口干舌燥,垂头扯了腕间塞着的手帕,将一手打人留下的血仔细的擦干净,就是不再看她。银子的事不知是否忘记了,竟也没想提的念头。
“你消息通,还知道我是捕快。”
“我知道可不仅这些。”她有几分得意的小可爱,轻哼了一声往火里不急不缓的烧着纸,对他道:“我还知道你叫沈骁,抚慰司下特点的捕快,九府州之中无人能点你腰牌,可惜你也不能点府州的名牌。就是名头太凶,提起来却只能让人忌惮。”
“你看起来没有一点忌惮的样子。”
“因为我是好人,好人会怕你一个捕快?”
这次轮到沈骁轻哼一声:“你是好人?”
她嗯了嗯,“除了......你那几锭银子,我一直是好人。”
一时安静又不知说些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的纸钱烧完了,她便站起来拍拍裙摆,对沈骁道:“我该走了。”
沈骁定定的看着她的裙摆,又听她捂嘴笑道:“或者你留下我?”
那还沾着灰烬的指尖在火光夜色中分外勾魂夺魄,沈骁恶狠狠的抬头盯住她,拽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后悔。”
(五)
几天后,红袖阁新人挂牌。
红袖阁为椒妤定的价格高,她值这个价。所以各方竞争的时候价格自然也提的快,她只微微露了脸,便叫一众纨绔权贵都醉了眼。
等待恩客的时候,椒妤就坐在打理舒适的毛毯上,红裙铺了一席,她垂眼专注的解着一只九连环。手腕脚腕上都戴着锁链,这链子造的讨巧,倒不会让恩客烦,却实实在在的让她做不了什么。
这间屋里收拾的空旷,软榻是最打眼的地方,除此之外毛毯也是别具特色,但是没有任何桌椅小案。
有人在门外哭的厉害,鞭挞的声音持续不断。她听见红娘压低着声音骂人。
“装死的腌臜东西!竟敢让姑娘往外边跑,若是迷了路遇见歹人,你可担待的起!”
椒妤歪头想了想。
确实担待不起,若是遇见了歹人,这价格得掉好几倍。不过她转念又抿嘴笑起来。
虽然没遇见歹人,但遇见了沈骁,她今晚抬了多少价,之后红娘吃多少恶果。
椒妤想得开心,连带着九连环也解的顺了。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步态蹒跚的府州大人托着大肚入了门。
(六)
沈骁忽然醒过来。
梦里明明是旖旎春光,他手脚却在发寒。他坐起身,指尖似乎还记得温如软玉的触感,寒意却寸寸侵入骨间。
艳鬼再一次消失了。
(七)
年尾的时候西廊一件案子惊动四方。盛府府州先遭私妓刺伤,再被指认常年与红袖阁狼狈为奸拐卖管家小姐,与外商交易倒出边境,卖到他国,还有通叛之嫌。盛府府州立刻上书回驳,反证妓子因情生恨,血口喷人,不思恩情反咬一口。
妓子坚持直递证据于抚慰司,然九府相连层层叠压,这个证据,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到抚慰司手中。没有证据仅凭片面之词,连立案都做不到。
但是薛玉柏有兴趣。
(八)
为了避嫌,椒妤转交上府州关押在狱。自她入狱以来便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人都将死,却依旧不肯交出证据。
直到沈骁来。
“终于来啦。”她红衣斑驳深色,日夜交替的讯审让容色憔悴,最重要的是,上府州动了私刑。她轻轻叹气,“我等了你好久。”
沈骁蹲在她面前,重复她这句话,“我等了你好久。”
她深蓝色的眸柔软又天真的望着他,因为他这句话波光粼粼。她道:“你是个好捕快。”
沈骁不说话。
“我们若是相见逢时多好。”她动了动干涩血迹的手指,铁链作响,她想摸摸沈骁的脸。
沈骁沉默着看着她,一点一点的伸过脸去,蹭在她指尖。
“现在也很好。”
她又长叹一声,语调越发轻快:“不行了,我快死了。早知道这一天来得如此快,我便多烧些钱了。我这般爱财又爱俏,自个都花不够,更无论底下等我的父母姊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等我下去了,你可要多烧钱给我哦。”
她每说一句,沈骁就沉沉地嗯一声。
最后她指尖轻轻抚动在他颊边,她道:“不许忘记我呀。”
“记着你做什么。”
她闻言笑起来,指尖拨动在他唇角,她道:“虽说是我对不起你,但最后了,好歹笑一笑给我看吧。”
沈骁抿紧唇线,“既然对不起我,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意。”
椒妤最后一次长叹,她凑近他耳边,道:“别人都说你狠,可我偏觉得你是最心软不过的人。沈骁沈骁,三色山,对......不起。”
(九)
西廊九府都怕沈骁。
如今他们更怕沈骁。
沈骁是个狠人。
因为他杀了盛府州受押的私妓,杀了盛府从上往下监管边境的督察府要员,杀了西廊红袖阁参与拐卖一众人,甚至杀了还在待审中的盛府州。他这这一杀,就是八十四条还未定罪的人命。
沈骁杀完了人才递交铁证,这其中有人按照刑律受牵连不深,沈骁全部没有放过。他却觉得自己不狠。
这世间最狠的人是早已预测一切,从头到尾不曾皱眉胆怯,固执的用自己的命去换他手中这八十四条命,却如同魔障一般刻在他胸口心上的女子。
此案重大惊动京都,连薛玉柏都受殿前罚跪的圣责。若不是白胤、安奈、兰庭鼎力上奏,西廊九州抚慰司一职险些将休。然而薛玉柏坚称沈骁是知道此案牵连颇深,恐又欺上瞒下之徒居中坏事,故而厉行严罚,虽然有罪,却罪不至死。
关于此案中沈骁如何当罚朝中争论纷纷,正当此时,西廊上报沈骁自刎狱中。此事方休。
薛玉柏精疲力尽的回府,后院里有人正在烧纸,他趴在栏上看了看,脱了朝服,盘腿坐下在栏旁。
“你在烧什么。”
已“死”的沈骁鹰眸在火光中忽闪不明,他等到薛玉柏都将睡着时,才道。
“心。”
那声音沉甸甸,又恍若轻飘飘。
(终)
捕快。
追查要犯靠的不仅是一个好身手,还须一双火眼金睛。要能察言观色,才能决断于未然。
更重要的是。
还要有冒生死之险,而渡普通人之安的觉悟。
但是对于沈骁来说,这场骇人血案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清袅弹了弹桌上剩半杯的酒,看那涟漪微荡,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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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这个短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本意是想在这种短故事里练习节奏感,结果被各位朋友提点建议,最终想写人世百态各形各色【笑】,当然最终因为笔力不及,阅历不足难成规模和质量,只能以勉强之姿尽力而为。其实心里还是想着也许十年二十年后再写会更具风格和内容,我还会继续这个后来的。只是现在因为个人不足无法带给大家更上一层的文字享受以及深层内涵,这是我现在觉得非常遗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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