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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琢的侍从立时问道:“拦路者是何人?”
“我等乃是吴王府的人!”来者气势汹汹。
萧玉琢的人根本不信,吴王府的人?若是吴王府的人,岂会不知道,根本没有吴王妃。
真正的吴王妃本就是郡主本人呐!
“找吴王妃,自然应当到吴王府去,寻我家郡主作甚?”
“有人看见,婚事结束,吴王妃并未被送入洞房,而是被劫去了玉府。”来人喝道,“不找郡主要人,还能找谁?”
“让他们亮出吴王府的腰牌。”萧玉琢吩咐道。
拦路之人,不知是何人假借吴王府的名义。
让他们亮腰牌,他们却亮不出了。
眼看着两边就要动起手来。
忽而有一辆马车从拦路者后头行进过来。
拦路之人纷纷让开。
马车停在萧玉琢一行正对面。
马车的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略微发福的脸,“玉玉,是我。”
萧玉琢闻声,也掀开帘子,南平公主在帘子后头的脸,带着些笑意。
“原来是南平公主。公主现在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吧?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公主不在府上好好安胎,外头可是不安全的紧呢!”
南平公主笑了笑,“冒得险中险,方为人上人。”
萧玉琢眯了眯眼。
“还请郡主把吴王妃,交给我吧?”南平笑说。
“公主怎会向我要吴王妃呢?吴王妃又岂会在我手上?”萧玉琢不承认。
南平公主笑了笑,“我已经打听过了,吴王妃却被劫入了玉府。现在就在你马车上!吴王背弃你,另娶他人,这口气,怕是你吞不下吧?”
萧玉琢面无表情。
“你的脾性我知道,如今劫了吴王妃,是要给越王送去?好让越王借着吴王妃,来辖制吴王?”南平公主问道,“你这招借刀杀人,倒是使得好,可是我现在不能叫她被送到吴王手中去!”
萧玉琢暗暗冲马车近旁的护从点了点头。
“我拿她还有别的用处……”
“公主拿她有什么用我不管。”萧玉琢笑了笑,“但人现在我是不能给你的。”
“玉玉,你这是要跟我作对么?”南平公主冷下脸来。
听闻皇后娘娘有怀孕征兆的时候,萧玉琢就想,终有一日,她和南平之间的情谊,大概会不复存在。
曾经最投契的姐妹,也许要反目成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不想跟你作对,我只想救我在意的人。”萧玉琢垂眸,语气温和。
南平公主哼笑一声,“玉玉,你说聪明的时候也聪明,只是糊涂起来的时候,也真叫人觉得可笑。我卖你个面子,才劝你这么多,若动起手来,你岂能是我的对手?”
萧玉琢看她一眼,“公主这么自信?”
“吴王殿下已经娶了旁人,长公主姑姑到吴王府将他鞭打一顿。你和吴王的关系,这算是没了,且如今你还掳走了他的王妃。”南平公主笑了笑,“越王虽和你关系匪浅,可这会儿他风头正盛,吴王纠缠着他,他也是自顾不暇,没空救你。”
萧玉琢点点头,“可我若是不靠他们呢?”
“哈,不靠他们,你还能靠谁?你早已搬出萧家,另立门户。而我舅舅家在朝中的声望颇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南平公主见萧玉琢顽固,似乎耗尽了耐心。
姐妹情谊,在权利面前,单薄的不值一提。
“动手。”南平公主放下车窗帘子,冷冷吩咐。
外头立时响起争斗之声。
坐在车内的宝翁有些紧张,更多的是焦灼。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走了。”萧玉琢低声说道。
“她不是公主么?为何要劫走我?”宝翁略有些不解的问道。
梅香说道:“她是皇后娘娘唯一嫡出的女儿,据说皇后娘娘如今又怀了身孕。圣上驾崩,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就是遗腹子。倘若皇后娘娘的娘家在这时候,把控住朝廷,站稳了地位。日后就可立皇后娘娘腹中的遗腹子为帝!”
宝翁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不管是皇后娘娘垂帘听政,还是让那遗腹子当皇帝。都不过是傀儡,把控朝政的,肯定是皇后的娘家。”梅香低声说道,“对南平公主来说,越王和吴王都跟她不亲,自然还是她自己的亲弟弟,她的娘舅家亲呀!”
宝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唉,反正就是争权夺利呗!”梅香掀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方下帘子,就见她一脸闲适。
不多时,他们的马车就又动了起来。
萧玉琢往外看了一眼。
南平公主的马车已经避道远处去,她留下围困萧玉琢的人则倒下了大半。
她带来的人不少,奈何萧玉琢知道现在出府,定是危险重重,指不定就会遇见什么人。
所带人马,在明处的都是高手。
暗处刘兰雪也不知又安排了多少人马随行护送。
南平公主的人马甚至毫无防备的,就被街旁道边,猛地窜出来的人猝不及防的给抹了脖子。
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无声无息的放倒好些人,见萧玉琢的马车又动起来之后,他们便又隐匿在周遭。或蹿上了屋顶,或躲避在树梢。
“宫里头,德妃娘娘和重午那儿,可派了人手?”萧玉琢问道。
“娘子放心,王爷加派了人手,兰雪也有安排。”梅香说道。
宝翁不由深深看了萧玉琢一眼,眼中尽是讶然之色。
摆脱了南平公主,寻到了蓝玉。
蓝玉派人护着萧玉琢的马车,来到羁押俘虏之处。
宝翁在牢狱间看了一圈,“卯蚩,卯蚩哥,卯蚩……”
无人回应。
她面有焦急,萧玉琢也跟着着急。
如今局势危急,景延年还不知道在何种煎熬之中。
“我家娘子定会帮你找到卯蚩的,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家娘子么?你快先解了情蛊!不然吴王殿下备受折磨,耽搁了时间,卯蚩被旁人杀了你可别后悔!”梅香威胁宝翁。
宝翁立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哭得伤心欲绝。
这会儿李恪的叛军基本上已被肃清。
蓝玉还带着人在长安各处巡查,搜捕漏网之鱼。
可多少人问下来,并没有人叫卯蚩,也没有人认识卯蚩。
宝翁哭成了泪人儿。
萧玉琢也有些心烦意乱。
此时最受折磨的,倒不是宝翁。
是被情蛊所困的景延年。
宝翁在这边哭,景延年却承受着如万剑穿心的痛楚。
女人疼了尚可以嚎啕大哭以发泄。
对景延年来说,男人因疼掉泪,却是耻辱。
他浑身冒着冷汗,却只能硬撑着。
夜幕降临,他此时本该统筹大局,将圣上的遗体送到宫中,收拾局面。
可他疼的却只能躺在吴王府中,外面的局势,他只能听之任之。
“我亲自护送父皇遗体入宫装殓。”李泰吩咐道,“阻挡我入宫之人,格杀勿论!”
“皇后娘娘已经拿了兵符,指挥宫中禁军将宫门戒严。”袁江涛回禀道。
李泰冷笑,“一个妇人,还想凭着肚子里的野种,在皇宫里称大么?”
“国丈大人在朝中颇有势力。”袁江涛皱眉说道,“唯有萧相的影响力可与之抗衡。”
“文臣有何可惧?”李泰摇了摇头,浑不在意的轻笑,“告诉他们,挡我者死!”
袁江涛拱手领命。
李泰借要送圣上遗体入宫装殓为由,让人强行攻城。
萧玉琢也得了消息。
长公主命人叫她赶回萧家去。
她回到萧家,见到的却并不只有长公主。
萧家的老太爷,老夫人,几位叔伯都在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吴王当真和你反目了?当真娶了异族女子变了心了?”老夫人问道。
萧玉琢垂眸没有作声。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就算你搬出萧家,自己立了什么‘玉府’,难道你就不是姓萧吗?”老夫人怒道。
萧谆轻咳了一声。
老夫人立即住嘴。
萧玉琢抬眼看着萧谆,“祖父。”
“祖父问你,吴王可有夺位之心。”萧谆看着她。
萧玉琢怔了怔,景延年有么?
“我不信他是真的变心了,娶苗疆女子的事儿,里头另有缘故吧?”萧谆眯眼笑了笑,“我没猜错的话,正是为了诱使李恪露面?”
萧玉琢嗯了一声。
还是瞒不过祖父。
“既如此,吴王心里惦记的人,还是你吧?”萧谆笑了笑,“当初你要和离,搬到别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吴王被你吃的死死的。”
萧玉琢脸上不由一红。
“那如今可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吴王越王,咱们必是要得罪一个,维护一个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乃是整个萧氏家族的事儿。”萧谆放缓了声音,语气却更为郑重。
萧玉琢点点头,“祖父,我明白的。”
“为何这时候越王和吴王,都不见人来萧家,拉拢萧家呢?”萧大老爷皱眉问道。
“如果娶苗疆女子是计,那吴王就没有派人来的必要。”萧二老爷插言。
“越王也不派人来,莫不是……”老夫人看着萧玉琢,“你同越王有过节?”
可不是有过节么……
这个过节可大了去了呢!
萧玉琢有几分无语,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不好说啊。
“这是朝政时局,我不懂。”萧玉琢垂头说道。
“你也有不逞强的时候?”老夫人轻哼。
萧谆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不再说话。
“越王已经攻城了,皇后娘娘使禁军封锁皇城。”萧谆眯了眯眼,“怎的不见吴王现在有所举动?他可是要错失良机了。”
“一旦让越王李泰攻入皇城,那这得天下的机会,怕是就要落在越王手中了。”萧家大老爷说道。
萧玉琢点点头。
“长辈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她低声说道,“萧家可以选择支持越王,也可支持吴王。但因为我和吴王的关系,所以萧家更愿意成为未来圣上的外戚,不甘于只做臣子?”
所以说,萧家是希望吴王去夺得皇位的。
“这也是为了你好,吴王胜,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老夫人说道,“越王胜,你什么都不是!越王能容得下吴王么?即便他现在不争!越王能放心他么?”
萧玉琢皱了皱眉,“我知道了……祖父等我的消息!”
萧老夫人的话,提醒了她。
萧玉琢离了萧家,立时命人寻李泰。
李泰正扶着圣上的遗体,在宫外看着他的兵马攻打皇城。
听闻萧玉琢寻他,他立时起身,四下看去。
萧玉琢的马车停在较远的地方,周遭还有许多护从守着。
李泰勾了勾嘴角,提步来到她面前。
“我没想到,你会这时候来。”李泰笑着伸手,想把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萧玉琢立时侧脸,躲开他的动作,“越王误会了。”
李泰眼眸微凝。
“我是来和越王打个商量的。”萧玉琢道。
李泰挑了挑眉梢。
“我助越王攻入皇宫,并且在越王占领皇宫之后,让萧家鼓动群臣,支持越王登基。”萧玉琢说道。
李泰眼目深深地看着她,他妖冶的面孔映着远处的火光,更显的魅惑众生。
萧玉琢别开视线,没有接触他的目光。
“然后呢?”李泰声音清冷的问道,“天下拱手送我,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来换?”
“我……我和修远会离开长安,自此与君,再无纠缠。”萧玉琢郑重说道。
李泰笑了起来,面容越发妖冶。
可他浑身都是冷凉之气,“若是我说,我夺取这皇位,就是为了要你呢?”
萧玉琢微微皱眉,“越王没有听说过,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李泰摇了摇头,“我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要江山,只要美人。可后来我发现,没有江山,美人就不能是我的。”
萧玉琢皱眉,倏而向后退了一步。
她身边的人立时将李泰包围。
李泰左右看了看。
他过来见萧玉琢,并没有带着许多人马。
他的人都在攻打皇城,且他对萧玉琢也没有防备之心。
“你要杀我?”李泰笑着问。
“如果你坐上皇位,会对修远不利,我不如趁早取了你性命,以绝后患。”萧玉琢冷声道。
李泰闻言连声轻笑,并从腰间抽出佩剑。
萧玉琢身边的人立时就要动手。
却见李泰把剑柄递到萧玉琢手中,剑尖指着他自己。
“来,你亲自动手,我可不愿死在旁人的手中。”李泰笑容极尽璀璨,妖冶生光。
萧玉琢捏着尚带他体温的剑柄,手腕不由微微发抖。
这剑真沉啊!
沉的她要举不动了!
两人正在僵持之时,忽有袁江涛派来的兵吏禀报越王道,“王爷,城门要破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皇城宫门口爆发出一阵呼喝声。
萧玉琢和李泰同时向皇城宫门看去。
只见那映着火光,朱红耀眼的宫门被城外的兵将推开。
李泰的兵马入潮水一般涌入城门。
萧玉琢的肩膀沉了沉,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剑微微颤抖。
李泰却并没有欢欣雀跃的转身往皇城而去。
他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萧玉琢对面,“怎么不动手?”
萧玉琢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李泰望着她轻笑,眼眸比火光更明亮。
“我把自己生死都交给你,还叫欺人太甚么?”他缓声说道,语气格外的温柔,和此时皇城外头的战乱显得格格不入。
萧玉琢咬着下唇——杀人?她不敢!杀了李泰,自然可以永绝后患,可她下不去手啊!
“娘子!吴王殿下昏迷了,如何都唤不醒!”廖长生忽然纵马而来,人还在马上,就焦急说道。
他纵马疾驰到跟前,才发现越王殿下也在。
他脸色微变,吴王的情况,岂不是也被越王听了去。
他再往前走,仔细一看,顿时一惊——萧玉琢的剑尖,正戳在越王的衣裳上,再稍微一使劲儿,就能扎进去吧?
且越王周围,几乎都是娘子的人,越王兵马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这是什么情况?
“咣当——”一声响。
萧玉琢突然将长剑扔在了李泰的脚下,她沉着脸,转身而去。
李泰站在火光之中,眯眼看着萧玉琢爬上马车,渐行渐远。
他脸上溢出浓浓失落。
“王爷,请您扶灵入宫!”李泰的兵马来请。
李泰点点头,护送着圣上的尸首,进入皇宫。
萧玉琢这会儿顾不上继续关注越王和皇后外戚的争夺。
她直奔吴王府。
景延年昏迷在府上。
菊香手中捏着长长短短的针,有些针上还沾着几丝血迹。
可景延年双目紧闭,毫无苏醒迹象。
“菊香,修远他……”萧玉琢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颤抖。
她立马咽下剩下的话音,努力的稳定着自己的心绪,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菊香皱紧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娘子,将军这种情况,婢子……婢子没有办法。”
萧玉琢脸面一僵。
她以为菊香是神医,只要有菊香在,什么都不用愁。
可这回,看到菊香脸上的无助之时,她才愕然惊醒——菊香就算是神医,她却也不是神仙呐!
“婢子能解毒,可婢子不会解蛊。毒是死的,蛊却是活的。唯有下蛊之人,方能解蛊。”菊香小声说道。
“宝翁呢?”萧玉琢立时回头,朝外问道,“将她带过来!”
萧玉琢对宝翁一直都算客气,这会儿却有些咬牙切齿了。
宝翁被刘兰雪带来。
她仍旧在默默的抹眼泪。
萧玉琢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恨不得一脚踹翻她。
向来秉承能动口时不动手的萧玉琢,一把拽住宝翁的衣领,“我让我的人在找卯蚩,你现在就给吴王解蛊,否则……即便找到卯蚩,我叫人立时杀了他!”
宝翁微微一抖,她迟疑片刻,却是连连摇头,“我不……”
萧玉琢真想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你凭什么不?抓了卯蚩,伤害卯蚩,利用你的是废太子!不论是我还是吴王,我们何曾伤害过你?”萧玉琢冷眼看着宝翁,“你知道你的行为叫什么?”
宝翁红着一双眼,看着萧玉琢。
“你这叫为虎作伥!为了你自己所爱的人,就可以没有原则,没有底限的去伤害别人!”萧玉琢眼中尽是怒意,“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宝翁嘤嘤哭起来,“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受人利用!被人胁迫!你为何不留着废太子的命,逼问出卯蚩哥哥的下落?他死了,你就来逼迫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你交还我卯蚩哥哥,我解了你情郎的情蛊!”
萧玉琢闭了闭眼睛,伸手推开宝翁。
想到景延年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的样子,她既痛心又恼恨。
可面对宝翁这种人,她又有几分无奈。
“找,叛军不是都在蓝将军控制之下?告诉蓝将军,无论如何要找到一个叫卯蚩的人。”萧玉琢挥手对廖长生说道。
廖长生拱手而去。
“兰雪,你和梁生也去找,不及代价,发动同盟会所有的力量,寻找卯蚩!”萧玉琢声音清冷。
刘兰雪连忙答应,“娘子放心,只要有过这人,即便他被塞在地缝里,挖地三尺,婢子也要把他送到娘子面前。”
这话她似乎是故意说给宝翁听。
宝翁一听,立时又哭了起来。
什么人才会在地底下?只有死了被埋的人呀?
听到宝翁抽泣之声,萧玉琢顿时更为心烦。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她豁然起身,颇为不耐烦的起身走出花厅。
现在还不知宫中是个什么情形。
越王从傍晚时候攻城,一直到后半夜,城门被攻破。
皇后娘娘及国丈大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吧?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也不知究竟结果如何?
她踱步走在吴王府的廊间。
廊外有蔷薇花的香气,被风吹过廊间。
黎明之前的长安城,好似格外的黑暗。
被压抑在黑暗之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等待着曙光破云而出。
萧玉琢的步伐越来越慢,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身后的梅香一头撞在她背上。
萧玉琢回头,梅香赶忙放下揉着额头的手,“娘子听到什么了?”
“一定是有消息来了!”萧玉琢凝神,望着东方的天幕。
那里还是一片漆黑,不见光亮。
唯有廊下大红的灯笼,在微风里摇摇晃晃。
“娘子,是不是……听错了?”梅香小声问道。
萧玉琢的眸中,倒映着灯笼的光,显得异常的坚定,“不会错!一定是有消息了!”
她回身往来时的路,快步走去。
萧玉琢行到花厅外头的时候,宝翁还在里头跪坐着,嘤嘤的哭。
“闭嘴!”萧玉琢呵斥一声。
宝翁还未住嘴,便见外头有小厮飞快跑来。
梅香扶着萧玉琢胳膊的手,都不由攥紧。
真有消息来呀!
也不知究竟是好消息,还是……
“回禀郡主,梁掌柜说,寻到卯蚩了!”小厮一头的汗,气息略急。
他话音落地,花厅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宝翁豁然起身,站的太猛,哭得太久,她摇摇晃晃,险些又栽倒在地。
梅香皱眉上前扶住她,“如今该你兑现承诺了吧?快为吴王殿下解了情蛊!”
萧玉琢转身,眼目严厉的看着宝翁。
宝翁皱紧了眉头,“我要先见到卯蚩!”
萧玉琢咬牙。
梁生带着人,将卯蚩送到吴王府上。
长安大乱之中,梁生竟然还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他脸上并无紧张慌乱,好似淡定如常。
或许是他心有波澜,只是面上不显。
萧玉琢瞧见他,便立时向他福身道谢。
这一场忙乱,梁生出力太多,她已不知该如何言谢。
梁生上前,一把扶住萧玉琢。
“娘子若道谢,就是将我当外人了。”他声音温润,却格外的认真。
萧玉琢站起身子。
梁生低声在她耳边道,“卯蚩中毒,只怕命不久矣。”
萧玉琢脸面一僵,那宝翁她还……还愿意为景延年解蛊么?
若不是杀了下蛊之人,会叫被下蛊者也暴毙,她现在一定打破自己的原则底线,说什么也要杀了宝翁!
现在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才叫萧玉琢既生气又无奈。
“宝翁是苗疆女子,懂得蛊术,未必懂得医术。”梁生在萧玉琢耳边低声提醒。
萧玉琢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
“卯蚩在哪儿?”宝翁抹去脸上的泪痕,焦急问道。
“送到外院客房之中了。”梁生缓声说。
“带我去,快带我去!”宝翁拽住萧玉琢的衣袖。
萧玉琢眯眼看了看她,点头叫人带她去客房。
待宝翁先走,她立时叫人寻菊香过来。
萧玉琢和菊香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往客房而去。
路上萧玉琢和菊香低声细语了几句。
来到客房外头,便听到宝翁哭泣之声。
萧玉琢看了菊香一眼,菊香重重点头。
她上前入了客房,宝翁正跪坐在脚踏上。
床上躺着一男人,脸面黑红,眼目紧闭,嘴唇发黑。
他衣襟上还沾着些乌红色的血迹,血色很怪异。
“他是怎么了?”宝翁看着菊香,又看向门口的萧玉琢。
“她是大夫,你且叫她看看。”萧玉琢指着菊香说。
宝翁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脸色淡然,抬手落在卯蚩的手腕上。
她皱眉细细诊了片刻,“他以前是否有咳血之症?”
宝翁愣了愣,皱眉小声道:“是有,但不……不严重。”
“他有隐疾已久,如今又中了毒,加剧咳血症状,若不及时解毒医治,只怕性命危矣。”菊香语气清淡。
宝翁脸色大变,“你……你定是骗我!”
菊香叹了口气,“我若是骗你,就该告诉你,他并无大碍,几服药就能救好。”
宝翁心慌意乱,“那……那可有办法解毒医治?”
菊香皱眉,沉吟片刻,“我能行针叫他醒来,但若要医治顽疾,却颇需时日。”
“那你……你快叫他醒过来呀!”宝翁双手下意识的落在小腹上,面色焦急道。
菊香垂下眼眸。
萧玉琢上前道,“人你已经看到了,还不肯解蛊么?”
宝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卯蚩。
“让你的医女……”
“别跟我提新的条件,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你解了情蛊,我的医女自会尽力救卯蚩。你若再推诿,”萧玉琢冷笑,“我不但要卯蚩死,要你死,我还要灭了苗疆!”
她说话间,脸上尽是清寒。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那种肃杀冷凉之意,却叫人胆寒不已。
宝翁不由抖了一抖。
“我……我可以解情蛊……但,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会救卯蚩!”宝翁色厉内荏的说道。
萧玉琢点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宝翁皱着眉头,“你叫人准备雄黄,蒜子,菖蒲……”
萧玉琢立时命人准备,并叫人将宝翁送到主院,景延年房中。
她和梅香,刘兰雪也都站在房中。
待她要的东西送来,宝翁却低着头道,“请郡主出去吧,解蛊之时,旁人不能在场。”
萧玉琢微微皱眉。
但她什么都没说,提步出门。
梅香扶着萧玉琢的手,她手心里微微有汗,心头紧张。
她偷偷抬眼,看着萧玉琢。
却见萧玉琢笔直的站着,面无表情。
“娘子不怕,不担心么?”梅香小声问道。
等了半晌,都不见萧玉琢回答。
她不由轻轻晃了晃萧玉琢的手。
萧玉琢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什么?”
“娘子在想什么?”梅香低声问道。
萧玉琢眯了眯眼,“我在想,还要过多久,才能天亮呢?”
梅香眺望东方,东方的天边已经有了曙光的迹象。
若是平日里,这会儿早该擂响第二遍的晨鼓了。
可这会儿,皇城的城墙头儿上,却仍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响动。
“快了!就要大亮了!”梅香握了握手心。
她手心里,黏腻腻的都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一轮红色的太阳,忽然跳出东边的山峦,跳出云层,往夏国大地上洒下无数金光。
整个天地,都沐浴在温暖朝阳之中。
一日一夜的战乱,变故好似都随着朝阳一起,冲破了黑暗迷雾。
重见光亮了。
吱呀一声。
上房的门开了。
宝翁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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