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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被政府判了死刑,直到死,他都不肯告诉妻子真相。他不想让他的妻子知道自己是黑帮的头子,更不想妻子和儿子因此受牵连,他希望妻儿过平常人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日子。
他这一生太累了,他厌倦了厮杀,他渴望平静,他不怕死,他只是无限眷恋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把他的妻子和孩子托付给了一个手下,并告诉他的手下,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他的手下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他的手下老了,他的妻子也老了……
关静香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样。我知道对她说这些话,刺激太大了。
小男孩轻声地问:“奶奶,你怎么了?”
关静香把孙子抱在怀里,眼泪滚落下来。
我从提包里掏出那本《忏悔录》,递给关静香,“看看吧,第三篇文章。”
关静香擦了一把泪,接过那本书,看完后,抱头痛哭。
哭了良久,她拿起电话,她给儿子打了电话,让儿子赶快回老家。而后,她对我说:“和我详细说说他吧。”
于是,我把我所知道的祖爷一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
讲得关静香几次落泪,她终于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最后她拿着那本书,哭着说:“你苦了自己了!也苦了我了!你告诉我又怎么了,我是你的妻子,你生也罢,死也罢,我都是你的妻子。你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让别人告诉我,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连个哭的地儿都没有,我都不知你埋在哪儿!”
我也哭了:“师娘啊,你别怪我,祖爷交代过,不让我告诉你他埋在哪儿,他说怕你知道后,你去上坟,惹出事端。”
我擦了把泪接着说:“师娘,等小月回来后,我们一起去给祖爷上坟。”
上官月当天就从济南赶了回来。我和关静香把祖爷的事告诉了他。他什么话都没说,自己走到里屋,默默地流泪去了。
三天后,我们三人还有关静香的孙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关静香买了好多纸钱,生怕带少了。火车到站后,我说:“先去家里歇会儿再去不迟。”
上官月说:“刘叔叔,不歇了,我想尽快去看看。”
我说:“好吧。”
去墓地的路上,我心情很沉重,我一直忍着,努力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那天,风特大,但天格外晴朗。
到了祖爷的墓地,我看了他们娘儿俩一眼,指着一块墓碑说,“师娘,这就是。”
关静香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呼吸急促,不停地哽咽,她摸着墓碑,痴痴地说:“上次你说你出趟远门,谁知你一走就是37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做梦都会梦到你,每次都把自己哭醒……”
祖爷的儿子缓缓跪在墓碑前,长久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爸——”一声悲呼,眼泪迸射而出。我再也忍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眼泪唰地滚落下来:“祖爷!您的妻子和孩子看您来了!”
师娘扑倒在地,抱着墓碑,放声大哭:“我和儿子看你来了!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看到大人哭了,那小孩也哇哇哭起来,上官月拉过孩子来,说:“儿子,跪下,给爷爷磕个头。”
大风忽起,草木含悲,祖爷墓下长眠几十年,倘若在天有灵,应该感到欣慰了。祖爷啊,你真的可以安息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过得不容易,现在想来,祖爷这一辈才是最苦的,他那么小就没有了亲人,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去报仇,而后又卷入了“江相派”的恩恩怨怨,自此尔虞我诈,打打杀杀,与江湖中人斗了几十年,最后又先亲人一步而去。他活着时,他的亲人全死了;他死了,他的亲人还活着,孤单的总是他。
四个人哭了好久,我擦了擦眼泪说:“师娘,回家吧。”
关静香轻声说:“你们先回吧,我要和我的丈夫好好说说话。”
上官月说:“妈,天冷,回去吧。”
关静香摆了摆手,我看了看上官月,说:“让师娘和祖爷单独待会儿吧。”上官月把大衣脱下来给关静香披上。“妈,我们一会儿来接您。”
关静香点点头。
我们走了。远远看师娘的背影,她跪在墓前,抚摸着祖爷的墓碑,轻声地诉说着。
我们再来时,师娘已经依偎着祖爷的墓碑睡着了。那么冷的天,她睡得那么安详,就那样抱着她的丈夫,三十多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丈夫的怀抱。
夜里,我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款待他们一行三人。
妻子高兴地叫关静香“大姐”,她也高兴地叫我妻子“大妹子”,这弄得我很尴尬,这都什么辈分啊。
第二天,他们返回山东。以后每年,上官月都会带着孩子来给祖爷祭奠几次。
其实,这些年,祖爷的纸钱没断过,首先是我,每逢鬼节和祖爷忌日,我都会去给他烧纸钱。有时去晚了,发现那里早就一堆烧过的纸灰了,有时旁边还都放着供品和米酒,我知道这肯定是哪个坝头或者小脚来过了。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第五节八十年代的算命江湖
盲人算命秘诀
我了了这桩心事,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下。我更加疼爱自己的老婆和儿女,我知道这是我一生的财富。人生之幸福在于平淡,吃完晚饭,沏一壶茶,一家人围在电视前,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80年代,有几部电视剧很流行,一部是《西游记》,一部是《八仙过海》,一部是《济公》,这几部戏都和妖魔鬼怪、神仙、佛祖有关。
有时,女儿会俯在我的身边认真地问:“爸爸,这个世上真有鬼吗?”
我笑笑说:“乖女儿,人比鬼更可怕。鬼从不伤人,而人会害人。”
女人又问:“那这个世上真有神仙和佛祖吗?”
我又笑笑说:“做好事的人就是神,就是佛。”
“爸爸,邻居都说你会算命,你怎么从来不给我们算命?”女儿又傻傻地问。
“对啊,爸,你给我算一卦,看我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儿子凑了一句。
我瞥了儿子一眼,把女孩揽在怀里,摸着她的鼻子说:“你和妈妈、哥哥就是爸爸的命,知道吗,乖女儿?”
女儿眨眨眼,点点头。
儿子走过来,说:“爸,我们同学他爷爷可厉害了,每天找他算命的人都排队,尤其是周六日,好多远道而来的汽车停在他门口。爸,你不如也露一手,杀杀他的锐气。”
“滚到屋里看书去!”我一声吼。
儿子翻了一下白眼:“唉,老骥伏枥啊……”
“看书去!”
儿子转身进屋了。
儿子口中的这个人我知道,是个瞎子,人们都叫他“龙凤”。具体他的真名叫什么,没人关心,只是他除了瞎,耳朵也不好使,而且整日神神叨叨,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聋疯”,又聋又疯的意思,结果这个绰号传来传去,竟然传成了一个美名“龙凤”。
龙凤传承的是盲师一派的本领。算命这个群体如果按生理来划分,可分为盲派和光派。盲派就是瞎子们,光派就是明眼人。
盲派师傅们有一套算命口诀自古传承至今,这些口诀没有文字记载,口口相传,而且只能传给盲人。否则的话,一旦明眼人学会,就会砸了盲人们的饭碗。
盲派有一个绝活,就是断人生死。普通的算命术很难准确地断出一个人何时死,无论是玩八字的,还是玩六爻的,只能大概说出某几年灾祸比较大,甚至面相学里尽量避开断人生死的推理,因为生死这个事人人都能检验,一旦不准,算命先生就颜面全无。
但盲人敢断,他们这套绝活据说出自战国鬼谷子之手,鬼谷子当初创立这套口诀时,就立下了这套口诀只传盲人不传明眼人的规矩。千百年来,盲师口诀自成一脉,历史上无数明眼人想学这门本事,甚至采取哄骗、窃听、重金购买等手段,都没能得逞。80年代之后一些易学新秀打出盲师口诀的招牌,无非是想借此赚钱,对待这类人只需一招就能让他现出原形。给他一个死人的八字,让他看,他要能准确说出此人死于哪年,便是真的盲派,否则就是骗子。
祖爷当年在上海时,也对盲派非常感兴趣。曾当面请教过一个盲师很多问题,其中一个最尖锐的问题是:如果盲派师傅能够凭借八字直接断定此人死于哪一年,那么如何解释相同八字不在同一年死亡的问题?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很多,命运的差别却十分大,死亡时间甚至差几十年,甚至双胞胎的死亡时间也会差好几年,这又如何解释?
那位盲师思考一阵说:“算命之法,凭借的是五行生克,如同盲人摸象,它只是看到了一个方面。影响人命运的因素很多,祖上的阴德,父母的积德,自身的修德,乃至社会环境,都起到巨大的作用。不知祖爷是否信佛,我做算命这行这么多年,发现凡是命运发生重大变化的,要么是大善之人,要么是大恶之人。”
祖爷拿出重金,想请教一些关于断人生死的口诀,那位盲师一笑说:“我劝铁版先生不要这样做,所有想挖掘这门本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是上天赐给瞎子的谋生之法,明眼人有手有脚,随便干点什么都比我们生活得好,我们一辈子看不到花花世界里的任何东西,连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都不知什么模样,这是我们唯一的饭碗,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祖爷羞得无地自容:“师父见教得是!口诀我不学了,银子请您留下,听您一席话,受益匪浅!”
盲师一声长叹:“先生,你是个善人。口诀不能告诉你了,但我可以为你断一下生死。”
祖爷一笑:“生又何妨,死又何哀。只要一生问心无愧,何时生何时死,哪里生哪里死,又有什么关系?人生百年,昙花一现,风光也罢,默默无闻也罢,终如风卷残叶,湮没于云烟。”
“呵呵呵呵。先生已了脱生死。如果世人都如先生这般洒脱,这个世界上就没这么多痛苦了。”
祖爷想求的这套盲师口诀,叫“马倒禄斜”。术数界的人都知道,但从没人见过。
历史走到1980年代,易学界又开始活跃起来,一些人又开始打《马倒禄斜口诀》的主意,因为他们发现学了很多算命术都不太实用,参加了诸多学习班,花了好多钱,东奔西走拜了好多师父,结果还是算不准。
学术界管八十年代的易学中兴叫作“易学热”。在“文革”刚刚结束的大环境下,有关易学的研究还是以学术研究为主,至于术数预测,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到桌面上来谈。
后来,随着改革的步伐进一步加快,一些人敢于踏入易学禁区了,开始研究算命。但“算命”这个词太敏感,太迷信,而且不太好听,于是“预测”这个词就派上用场了,算命学摇身一变成了预测学。更有文雅之人发明了更为雅致的说法——人体信息学。
这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很大关系。大陆改革开放后,港台的一些思想学说开始影响内地。过去的几十年,我们一直在搞运动,港台却没停下学术研究的步伐,当年一些学术人才跟随蒋介石跑到台湾香港,在相对宽松的政治氛围中,对国学做了一些开拓性的研究。
国学,就是儒释道。这些东西,大陆在一段时期内冷却了。所以造成了一种影响至今的假象:中华文化的根在台湾。
这其实是一种误解,原因就是刚从“文革”走过来的大陆人在迷失十年后突然有了一种文化空白的感觉,而此刻的港台却十分火爆,那里的学者可以自由地解读《论语》《金刚经》《道德经》,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算命,看风水。
文化断层的大陆人瞬间觉得开眼界了——大师都在台湾。
直到1990年代末,这种误解才慢慢冰释。人们逐渐发现,大陆的学者并不比港台差,只不过他们更为低调,或许太多的磨难让他们更加谨慎,低调。学术是脑子里的东西,即便十年禁锢,这些知识还是有效地延续了下来。随着改革的深入,国学不再是讳莫如深,而要大力继承和弘扬,很快,大陆进入国学发展的文化井喷期。
至此,天下华人才看明白,原来中华文化的根从未断过,台湾有,大陆更有,两岸一脉,炎黄一家,这才叫中华文明。
海峡两岸关于文化的继承,也是精华和糟粕并存。
正统的佛学、儒学、道学的解读和研究,是积极而可贵的,这都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扔了它们,中国人只剩下黄皮肤和黑眼睛;而算命迷信这一套,实在不该再次泛滥。
大陆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后,港台的一些术士也嗅到了这个气息,纷纷来大陆捞金。
可怜大陆的暴发户,根本分不清真假,一见到西服革履、讲着蹩脚普通话的港台大师就敬佩得不得了:“大师,给我看看风水!”“大师给我改改大运!”“大师给我们公司起个吉利的名字!”
这些人永远看不到,港台有些所谓的大师,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却偷偷跑到大陆的某一个村庄,向一些大陆的算命先生请教学问。
人们更不知道,中国曾经有个祖爷,他一生都致力算命,最后却反对算命。
当易学在八十年代开始发酵时,我们这些“江相派”的老混混们就有一种预感,又有一批骗子要粉墨登场了。历史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悲剧,有人哭,就有人笑,竖起阴阳旗,自有算命人。小打小闹无所谓,当作一种游戏也无所谓,可一旦闹大了,比如闹出人命,涉嫌诈骗,甚至发展成邪教,政府就要出手了。
很多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或者民间故事听多了的青年,此刻更是跃跃欲试,发誓献身易学事业。他们想致力于易学研究,却不料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易学不等于术数,更不等于迷信,他们所谓的易学不是易理,而是算卦。他们疯狂地购买地摊资料,饥不择食地参加各种学习班,四处拜师学艺,妄想成为世外高人。
就这样,“文革”后第一支算命大军出现了。
这些人在术数的领域里摸爬滚打几年后,一些人混出来了,绝大多数人却做了炮灰,荒废了青春一事无成,但依旧不死心,总认为自己没学到真东西,于是尝遍了各种明眼人教的预测术后,他们开始转向术数最后一个角落:盲派。
1985年,72岁的盲师龙凤收了一个徒弟,叫周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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