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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追问
“宴绝等等！”阿拿尔落在后面一截远，没再追上来，而是跳下马背往另一边走去。
他呵马回头，走近道：“你发现什么了？”
阿拿尔朝山石缝隙中看了看，回道：“不知道，只是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
宴绝翻身下马，两人顺着石缝绕进去，一重又一重的石块后面，竟然有一堆暴露在日光下的尸体。阿拿尔掩住口鼻，眉毛拧得都快打成结。
这地方虽然在千蝠洞的旁侧，却少有人至，也难怪角殷常将这些尸体扔得那么随便。尸体堆积多的地方，苍蝇蚊虫遍布，在最下方的尸首，裸露的皮肤都有一些地方已经腐烂生蛆。
宴绝提步过去，就着最近的一具尸体蹲下打量，“这些人的死法非常古怪。看起来就像被吸干了血。”
她用余光瞄他，“这种东西你还有心思细看……”
宴绝蹲在那回头看她，“你不好奇这人为何死状惨烈？”
阿拿尔放下手臂，转过身去，“苗疆用蛊的人数不胜数，死状惨烈的何止这一两个。”
宴绝道：“你倒是很看得开。”
“赶紧出去吧，这些不过是些用完的蛊料，找到主体才是首要。”她起步往外走，“我现在要去洞穴，你跟过来，我要你的帮忙。”
两人重新骑上马，这次不再慢悠悠闲逛，直接快马加鞭去到千蝠洞。因为是白天，很多毒虫都不会出来，就是一些散发毒瘴的植物也在休眠。
进到洞穴深处时，那个原本挂在崖壁上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堆白色的残渣。
阿拿尔指了指那干燥的白色物体，“你，把那些东西带些回去。”
大概是使唤人惯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自己去动手。而宴绝就是从未被人这样使唤过，莫名其妙就被她的指挥逗笑了。
阿拿尔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摇头，正经道：“你能化解这些东西？”墨叔若在倒还有些可能，阿拿尔一个圣女会蛊术？
“虽然没有刻意去学过，不过我生在苗疆，也总比你这个东陆人懂得多。”这一趟，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有些泄气，“回去吧，我会派人来带一具尸首回去查验的。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去找侯迦通知我。”
他抱拳道了声谢，阿拿尔就转身走了出去。宴绝回头看着那堆东西，眉头间都是疑惑。
角殷常已经下狱，这个东西又不会自己跑，怎么会不见？莫非，他还有帮手？
＊＊＊
寂静的山道上，项景佾背着包袱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墨叔若面前是个很没用的人，无论是守护她还是帮她，他都没有一样能做得比宴绝好，所以她才会喜欢上宴绝，而不是自己……是嫉妒也是不甘心，可事实无可争辩，他一直都是输的。
望着不远处的村子，无力地笑了笑。
这世界那么大，只有这么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可面对那年迈的母亲，又怎么能说出这些忧愁。
“迦筠啊！我儿回来了！”还没待走进大门，茵氏已经高兴地跑出来抱住他，“今天怎么回家了呀？”
项景佾将她扶起来，笑道：“阿娘，我从今以后都不用去娲皇殿了，可以一直陪着你。”
茵氏看着他肩上的背包，“你这是做什么？在娲皇殿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他摇头，“圣女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阿娘，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好不好？”
握着他一双大手，茵氏皱眉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是谁让你伤心了吗？”
他还是摇头，“没有，您想多了。走吧，回去收拾东西。”
“真的要走吗？”
“是啊……”
有宴绝在，他就不用再担心阿拿尔的安危。目前最紧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苗疆，回墨家报信。
收拾完包袱不过半个时辰，要带走的也就一些金银细软，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回来之前还专门雇了一架马车，收拾完东西时马夫也恰好赶到。将茵氏扶上去后，他站在马车边看着山路尽头发呆。
怕阿拿尔知道了会来阻拦，也怕看到她，自己会心软，所以刻意赶时间，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留。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他忽然又期待她会出现……
马夫催促，“不是说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个村子去吗，时间不早了，快些上来吧。”
项景佾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跳上马车，“走吧。”
阿拿尔回到娲皇殿后，立刻吩咐人去千蝠洞抬尸首，见跟随的侍卫不是侯迦筠，便随口一问。
“侯迦筠呢？”
“回禀圣女，今日一早，侯迦筠已向统领辞请回家。”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低头的人，“你说什么！”
山道上马车不急不缓地跑过，项景佾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往后看一眼。连身边马夫都忍不住问：“客人是否在等谁，怎么频频往回看？”
他回过头，口不对心，“没有，只是舍不得家罢了……”
一骑快马冲出地平线，远远的能看到一席紫袍在空中翻飞。
“侯迦筠！”
响亮的女音从身后传来，项景佾一愣，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茵氏掀开帘子，“迦筠，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旁边马夫也道：“好像是有人在追我们？”
他捏紧拳头，“不用管，再快点，入了树林子把她甩开就行。”
见前面马车不停反快，阿拿尔没差点气死。他这是下定决心不见她了？
“侯迦筠，停车，我叫你停车！”手中马鞭一挥，抽得身下良驹跑得更快。不到一会，她就追到了与马车平行的位置。“侯迦筠，你没听到我的命令吗！赶紧停下来！”
项景佾静静地坐着，也不扭头看她，只吩咐旁边马夫，“再快点。”
“你！”她没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踩住马登站起来，一个猛扑跳过去，这行为实在危险，吓得项景佾赶紧伸手将她抱住，冲力太大，两人都倒在了车辕上。
马夫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喝住受惊的马儿停下来，“你这女子也太胆大了！”
茵氏探出头，担心道：“迦筠你没事吧？”
项景佾迅速坐起来将她放在木板上，“殿下……”看见她手背上刚划出的伤口，担心道：“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她坐起来，从他手里抽出左手扭过头去，负气道：“你不是不想见我吗？干嘛还要救我！”
“不要使小性子。”
她怒道：“到底是谁在是小性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跳下马车往回走。
项景佾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殿下……”
她冒着泪花，道：“痛……”
“手臂也伤到了吗？”他慌忙松手，两人沉默了会，项景佾柔声训诫，“殿下身子娇贵，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
她扶着手臂，气呼呼道：“我不跳过来你会停下吗！”
项景佾愣了愣，看着她的侧脸问：“你为什么追来？”
阿拿尔望着远山，气不打一出来，“我为什么追来你不知道吗？倒是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是你的主人，只要我没发话，你就哪里都不能去知道吗！”
“你这话也太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让你留在我身边让你为难了吗？”
“我也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殿下身边。殿下身为圣女，身边从来不会缺乏人手，以后也会有更好的人来保护你、照顾你。”
“侯迦筠你混蛋……”墨叔若是个爱哭鬼，他曾在这张脸上看过太多眼泪。然而这一个月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眼泪已经掉得很厉害，偏偏就是瞪着眼睛不肯服输，这种模样，不是墨叔若。
也不知道怎的，他忽然就没能忍住，等到回过神来，手已经放在她的右脸上。
“你哭了……”
阿拿尔心头一颤，别过头去，胡乱抹了把眼泪，“你看错了，我是不会哭的。”
项景佾无奈地垂下手，“殿下身边不是已经有了宴绝吗？他会代替我保护你的……”
她猛地抬头，怒道：“这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理由都能说出口，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我不想离开，可是，我想知道，在殿下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
说是主仆关系，她其实从来没把他当做下人看待过。只是他这态度突然一改往日的尊敬，带着些莫名压迫，让她有些不适。
“你不想让我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还是，觉得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忠心于你的……一条狗……”
脚下不慎踩到个石头，她扭了下脚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告诉我，说不定我就留下来了……”
“侯迦筠你太放肆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别开眼神，心跳乱地厉害。再待下去一定又会莫名其妙掉眼泪，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吼道：“随便你好了，要走就走吧，混蛋！”
阿拿尔跑了两步，翻身上马迅速离去。
他静静站在那，明明很难过，嘴角动了动，却忽然笑了，笑得眼眶都红透。
果然，无论是墨叔若还是阿拿尔，自己都是在单方面付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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