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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骄阳见到裴久川, 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车一停, 裴久川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没管身后连声叫唤的曲七, 一个人往局里冲。
“你等一等。”吕骄阳伸手拉住了他。
年轻男人的手臂绷得紧紧的, 脸上面无表情:“放手。”
“我有话跟你说。”吕骄阳并不在意, 把裴久川拉到了一旁。
“我知道裴渊是你的父亲。”他手上施了几分力气,“但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如果你因为这个包庇裴渊, 而陷徐宵于险境, 我不介意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裴久川抬头。
他仿佛没听到吕骄阳的话,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吕骄阳松开了手。
眼前的年轻警察远不像前几次见面时那么青涩, 看他的眼神中一点感情也无, 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蒋诚在哪儿?”裴久川开口。
“那边的审讯室。”吕骄阳抬手指了指。
裴久川没多说, 径直朝审讯室走去。
蒋诚一脸漠然地坐在那儿, 并不抬眼,对面是抱着手臂的小鸽子。
“小裴?”见他来, 童小鸽站起身。
“这里交给我就好。”裴久川的语气放软了一些, 冲小鸽子点点头。
“少爷!”
一直不吭声的蒋诚看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你听我......”
“啪!”
他话还没说完, 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没事。”吕骄阳拽住想要冲进去的童小鸽, “让他自己来。”
被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蒋诚抽了抽嘴角, 感觉有暖暖的液体正沿着下颌往下流。
“你什么时候去了他那边,爷爷知道吗?”
裴久川没有再动手,而是掏出手帕, 一脸嫌恶地开始擦手。
“少爷......”蒋诚抬头看他,“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家业迟早要在大爷手里!你剩下那几个叔伯根本分不到什么!”见裴久川一脸无动于衷,蒋诚不甘心地咬牙,“少爷年轻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我不能看着少爷犯糊涂!”
“是吗?”
裴久川把手帕摔在他脸上:“你怎么为我好?”
“少爷!”蒋诚咬紧牙关,“事情是我做的,我不后悔!只要少爷最后能继承家业,剩下的绊脚石就让我替少爷清了!”
“啪!”
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所谓的清绊脚石就是去杀人?!”裴久川的声音瞬间低沉下去,“裴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在替我清绊脚石,还是在做他的狗?”
“不是这样的!”蒋诚听不得对方怀疑自己的忠心,“少爷在大爷身边没有人!等老爷故去之后怎么办!”
“所以你觉得你替他做事,到最后他就会重用你?”裴久川被气笑了,“那你要不要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爷爷一去世,他拿到家产,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他把盖在蒋诚脸上的手帕拿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
“我无所谓......”嘴角还流着血,蒋诚贪婪地盯着离自己只有几寸的裴久川,“只要少爷能过得好......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久川一哂。
“等你不在了。”他把手帕扔到地下,转身认真地看向蒋诚,“接下来就是我。”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裴家掌握在手里,为什么还要留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在家?”看着蒋诚煞白的脸色,裴久川嘴边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的私生子私生女那么多,合心意的大有人在。你觉得他会留一个不讨喜的儿子来算计他的财产?”
蒋诚的脸彻底灰败下来。
“不......”他哆哆嗦嗦,“有我在......”
“我会死得更快。”裴久川接下话头,凝视着蒋诚的眼睛,“因为你参与了他做的事,他不会留你,也不会留我。”
“少爷!少爷!”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蒋诚撕心裂肺地大喊,“不!不会变成这样的!”
“找到他们去哪儿了吗?”裴久川没理会身后嚎啕大哭的蒋诚,一把合上了门。
“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在郊区的高速上。”曲七接替了小鸽子的工作,“他们后面就不见了......”
吕骄阳的眸子闪了闪。
“准备警力。”他吩咐,“现在出发。”
“诶?”曲七一脸茫然,“徐处在哪儿啊?”
裴久川没理他,看了眼吕骄阳:“你们先去,我等会儿到。”
说着,他也不撑伞,直接冲进了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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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你这种人会有什么同情心,把我的命当回事儿。”徐宵耸耸肩,“自从知道有人在针对我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不杀我,一直留着我的命?”
“等到看到你和陈芊的合照时,我才想明白。”在雨中淋得太久,他不由咳嗽了两声,“你不是不想杀我,是没法杀我。”
“阿久来市局的事,你应该是在他报到之后才知道的?”徐宵盯着裴渊。
“我跟他不怎么亲,之前说过了。”裴渊笑笑,“他去做什么我了解的晚,有什么不正常。”
“世界上那么多工作,他又是裴家的少爷,做什么不行,非要来市局。”徐宵低头笑了笑,“他来市局,是因为我在这儿,对不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这是你父亲的授意,你之前做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把阿久放到市局,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犯错。你们彼此对这件事心里应该早就有数,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动手,也是因为你父亲在看着。”
“可能他今年身体不好不能再约束你,或者我把念念带回来成为了刺激的诱因。”浑身都在发冷,徐宵忍不住往屋檐下退了几步,“总之你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动手,说明你没有顾虑,或者......”
他笑了笑:“你已经不在乎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几乎压下瓢泼的雨势。
“我能怎么办呢。”裴渊站在原地,轻描淡写,“我那几个弟弟都是不成器的废物,裴家总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所以你就放任陈池鱼一个女孩流落在外?”头有些晕,徐宵伸手扶住墙,“把念念扔在祁家不管?”
“我会补偿他们的。”裴渊摇头,“这两个孩子这些年在外面都受苦了,我知道。但有些事没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我也有苦衷。”
“既然念念都能理解祁承......”他往徐宵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也应该明白我为了让他得到最多的利益,付出了多少心血!忍耐了多少年!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认!”
这个时候,裴渊看上去没有那么像裴久川。
那双眼睛微微挑起,和天空中聚积的卷积云一样阴沉:“等到解决了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就不用你这个外人操心!”
“陈芊呢?”徐宵并不接话,“她怎么死的?”
“是因为念念吗?”惊雷一声一声炸开,他抬眼,“所以你对念念的执念才这么深?”
裴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雨水落在那条不明显的纹路上,很快窸窸窣窣地生出更多的纹路来。
“是我对不起她。”沉默了很久,裴渊摇了摇头,“我该陪在她身边,而不是......”
而不是直到几个月后,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我想给他们最好的东西......你不懂......”裴渊继续摇头,“你不明白的......”
“你给他们什么了?”头开始慢慢的疼,徐宵把身体又往墙上靠了靠,“户口本上父亲一栏的不详?还是出生证明的空白?”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考虑过别人,你只考虑了你自己。”徐宵的视线有些模糊,“你给陈芊许下实现不了的诺言,是顾忌自己的名声。不照顾陈池鱼跟念念,是为了去争家产。就连这么大手笔的折腾我,也不过只是想满足扮演父亲角色的需要。你试图让自己以为我照顾不了念念,只有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惜。”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裴渊,他微微一笑,“念念对祁承倒是还有印象,至于你......”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裴渊插进口袋里的手上一扫:“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裴渊的手蓦然攥紧,冰凉的枪管贴在皮肤上,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没关系。”他把发梢上的雨水捋掉,“他还小,以后总会知道的。”
说着,他抬起了手。
“爸爸——”
念念站在废墟的一角,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裴渊的手迅速地收了回去。
“你怎么不打伞?”念念撑着伞,风把他的外套吹得鼓起,摇摇晃晃地跑到徐宵跟前,“会感冒的啊!”
“我......”和裴渊对视一秒,徐宵迅速地蹲下,把念念护在怀里,“我早上出门太急,忘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念念,裴渊整个人僵在原地。
念念确实和他长得不像,也不怎么像陈芊。大约是还没长开的缘故。但不知为什么,从对方尚显稚嫩的容貌里,他似乎看见了陈芊的影子。
密密的雨帘里,那个女孩温柔地冲他笑:“裴渊!快过来!我在这边!”
“芊芊......”盯着徐宵怀中的念念,他喃喃自语。
“别动,保持这个姿势,把手放在口袋里。”
吕骄阳举着枪,抵上他的后腰,顺势低声道:“你不想让枪在孩子面前走火?”
裴渊没说话。
他愣愣地看着念念掏出手帕,在徐宵脸上抹来抹去:“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和爸爸玩了,还要让阿久叔叔批评你!”
那个孩子离他只有几米的距离,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走,裴先生。”吕骄阳钳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把那把枪抽出来,“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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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蒋诚的配合,后面的取证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林湖被查的那天徐宵没去局里,他跟曲七去了医院。
“恢复得还算顺利。”医生推了推眼镜,“后面就看他自己的努力程度,心智坚定的话,彻底回归正常生活也不是不可能。”
林吉祥的绷带拆了一小半,他靠在病床上,默默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了想,徐宵还是没进病房。
“你等会去陪他说说话。”他拍拍曲七的肩,“尽量别提姚清。”
曲七苦着脸:“头儿.....这种得罪人的事以后能不能不要找我做了......”
徐宵笑笑:“好啊,那我给小鸽子打电话。”
“别别别!”曲七吓得一凛,“我现在就去!”
从医院出来后,徐宵去了孤儿院。
姚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老院长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是我对不起你......”大约哭得久,老人的眼里满是血丝,“清清走了歪路......”
徐宵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
那本他私自扣下的日记,在一切明朗后就交上去当了物证。
老院长永远不会看到那本日记,也不会知道姚清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注射远远超出负荷的毒品。
“我不能让爷爷死......”少女一笔一划地写道,“弟弟妹妹们不能没有爷爷......”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叔叔跟林吉祥。但一切都已经没办法了......”
如果没有裴渊跟蒋诚......徐宵心情复杂地想,这两个孩子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我得回了,你们这次的案子涉及的面太广,上面重新派了人。”走出孤儿院,他接到了吕骄阳的电话。
“什么破事啊。”电话里,吕骄阳冲他抱怨,“别人下来办事都升官发财,我可倒好,费尽心思把东西搞出来,结果半路被截胡,有没有天理!”
“你那么着急走干嘛,我都没请你吃饭。”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徐宵伸出脚尖踢了踢,“这次麻烦你了。”
吕骄阳无声地笑了笑。
“你们俩好好过,我就不搁那儿当电灯泡了。”想了想,他还是直白地开口,“你说,要是我当年——”
“那我估计得把你从上铺揍到下铺。”徐宵打断他的话。
“......凶死了。”吕骄阳嘀咕,“不说了不说了!有缘再会!”
电话被挂断,话全被堵了回去,徐宵一愣。
“真是......”他笑着摇摇头。
重新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依然是无人接听。
念念突然出现在当年的现场,吓坏了裴渊的同时也把他吓得不轻,在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之后,吕骄阳才来得及解释,带念念过来的人是裴久川。
但徐宵没看到小少爷,就连调查裴渊的时候,对方都没露面。
裴久川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找不到踪迹。
“小裴可能觉得丢脸。”曲七跟他严肃地分析,“虽然他跟他父亲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裴渊坑了你。”
“再说......”瞅着小鸽子没注意这边,曲七压低声音,“头儿.....念念叫你爸爸,现在论辈分,小裴得叫你......”
“你可闭嘴!”话没说完,徐宵就往曲七头上来了一下。
他知道裴久川故意躲着他,垚江这么大,随便藏个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有的时候半夜醒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摸到空落落的一半时,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爸爸爸爸!”
裴久川不在,徐宵只能自己去接儿子。
小鸟一样扑过来的除了念念,还有鸵鸟一样的小胖子:“叔叔叔叔!”
“我爸爸说今天让我去你们家!”不待念念张嘴,肖元秋噼里啪啦地砸下一堆话,“我带了软糖巧克力牛肉干......”
被挤到一边的念念:“......”
“卖糖人的小哥哥又来了诶!”话说到一半,小胖子突然两眼放光,伸手拽住徐宵的衣袖,“叔叔!我想吃糖人!”
徐宵一愣。
自从跳窗逃跑后,陈池鱼就跟没入海洋般无影无踪。王之衡气到跳脚,也没把女孩找回来。
他转身,接着又是一怔。
糖人摊后挤了两个人,个头高挑的男人大约是新手,动作不怎么熟练,正在被个头矮的少年气得拿铜勺直敲脑袋。
躲避之间,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对到了一起。
接着,男人眉眼一弯,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鞠躬~
在专栏里另开坑放番外,暂定宝爷x严采、徐念视角的碎碎念、念念x小胖子的日常、黑化的楚程程x薛槐,雷点已经在文案里标明,之后几天会一个个填上。请大家自由选择阅读~
总之,给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比心心!我们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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