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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钱裴又来安家做客。安若希躲着他走。可家宴还是要赴的。家宴上钱裴没再老调重弹什么二姑娘的婚事什么大姑娘如何,只是与安之甫吃喝谈笑。安之甫趁机打听了前线战情,钱裴道无事莫慌,他找太守问了,没开战。大家照旧玩乐吃喝便好,打也打不到中兰城来。
安之甫放了心,安若希也松了口气。随便你们聊什么,只要不再扯上她便好。她吃了一会儿宴便告退回房,安之甫最近看她不顺心,也想打发她走。安若希领着丫鬟回院子,半路时想着宴上没吃上什么,便让丫鬟去厨房拿点点心。结果她独自一人没走多远,却被人从背后捂着嘴拖到墙根暗处。
安若希哪曾想过在自己家里会遭劫,吓得魂飞魄散。待一定神,却见一人走到面前——钱裴。
钱裴微笑着道:“许久不见,二姑娘越发貌美了。”
安若希惊得瞪大眼,冷汗涔涔。
钱裴似乎很享受她惊恐的模样,微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道:“这般与你说话是想让你知道,若我想对付你时,可不是只会透过你爹爹对你骂几句打几下,我是会直接动手的。”
安若希打着战,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你若明白了,就点点头。”
安若希顾不得背后还有人钳制着她,慌忙点头。
钱裴挥了挥手,抓着安若希的那人将安若希放开了。安若希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钱裴脸上一狠,竟一把掐住了她的颈脖,将她按在了墙上。
安若希大惊失色,叫也叫不出,气也喘不上,本能地挣扎,钱裴手上一用力,她又不敢动了。只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钱裴松了松手上的劲道,安若希大口喘气,也不敢叫。钱裴满意了,微笑着对她道:“你姐姐很有意思,我让你去说有两个丫头进了我的府,她竟与太守大人和我儿子告状去了,还搬出了太守夫人。”
安若希恐慌摇头:“不是我让她这么干的。”
钱裴笑道:“自然不是你。你怎会想到如此作为?我原以为她会托你再查探或是想办法找我谈判探个底,总之是要与我交交手才好。结果她偏不。”
安若希冷汗直冒,听不懂钱裴的意思。
“你说你姐姐是不是个得趣的人儿?不听话又倔强,想让她干什么她偏不,然后还想法让你对她没办法。”
安若希喘着气道:“我定不会如此的,钱老爷的吩咐,我定会照办的。”
钱裴点点头,手上又用了劲。安若希喘不上气来,痛苦握住了他的手腕。
钱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很是兴奋,他又松了点手劲,安若希忙大口吸气。
钱裴笑道:“你当然听话,你不是她。我也不怕你不听话。这次便是来告诉你,莫以为能左右逢源,跟我耍小聪明绝对是讨不着好的。你记住,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违背半点我的意思……”一把匕首贴着安若希的脸扎在墙上。
安若希吓得簌簌发抖。
“若违背半点我的意思,我便划花了你的脸,割了你的耳朵,把你卖到南秦破破烂烂的穷村里当窑姐。你可听清楚了。”
安若希抖得眼泪都下来,却不敢哭,用力点头。
钱裴放开了她,安若希捂着喉咙弯腰用力咳。钱裴笑着看她,待她咳完了,掏出一袋银子给她:“拿去吧。买些衣裳胭脂什么的,常去你姐姐那儿坐坐。我听得有些传言,也不知真假,你四妹活着。与你姐姐打听打听,若她有你四妹的下落,便是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了。”
“然,然后呢?”安若希不敢不接。
“然后我有吩咐时,自然会找你了。”钱裴道。
安若希拿着银子,惊恐地站那儿,只会点头。
安若希挨到钱裴走后两日,稳定心神了赶紧来找安若晨。她将事情与安若晨说了。
安若晨沉吟许久,问:“钱裴说,他听到传言四妹活着?”
安若希猛点头,慌张地握住安若晨放在桌上的手:“姐,你想想办法。”
“他从哪里听说的?”
“我不知道。”
“他的消息来源,很重要。”
“难道我不重要?!”安若希急得用力捏安若晨的手,“他说要杀我,还说要划了我的脸,割我的耳朵,要把我……”安若希想起那时的情景,打了个寒战,“你若是有什么消息,什么都好,你告诉我,他再找我时,我有话可说,将他稳住。”
“我没有任何消息,未曾听说四妹活着。反倒是这钱裴,他从哪里听说的?”
安若希甩开安若晨的手,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两步:“难不成你想让我反过来刺探钱老爷?让我去问他哪里得的消息?我疯了吗!我又不是活腻味了!”
安若晨没说话。她确实很想这么做,但她并不觉得安若希能从钱裴那问出什么来。事实上,安若希今天表现出来的对钱裴的恐惧,超出以往任何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钱裴会做出这种事。这种威胁,真的太恐怖,更恐怖的是,她与妹妹一样,竟然觉得钱裴真的做得出来。
安若晨的沉默让安若希跳脚:“你倒是说话呀。我该怎么办?他再来问我,我怎么回他?我若是从你这套不到半点消息,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这没什么消息可以给你。”安若晨道。
安若希瞪着她。
“我保护不了你。”安若晨再道。
安若希冷静下来了。她僵直地站着,看着端坐在她面前的安若晨。
“外郡的婚事,我确实找人去问了,但眼下形势不好,我不能离开中兰城。我先前与你说的,过完年就去外郡帮你相看人选,现在暂时做不到。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有用的消息。事实上,如果我知道四妹在哪里,我也不会告诉你。何况我并不知道。”
安若希不说话。
安若晨继续道:“我不会也不能告诉你任何消息,我今日是知道了,我从你这儿也拿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钱裴疯魔狠毒,他再吓一吓你,你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我甚至不敢肯定你与我说的话里有多少是自己真心实意,有多少是钱裴教你的。”
安若希瞪她半晌,忽然冷笑起来:“所以呢?我该去告诉钱裴,我把事情搞砸了。我与我姐姐说了大实话,却起了反效果。她不敢相信我了,她不会再理我,无论钱老爷你想做什么,从我这儿下手是对付不了姐姐和四妹的,是吗?”安若希眼眶红了,“我就该这么与他说大实话,然后看他的心情,是放过我还是记恨我对我下手,是吗?”
安若晨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静默许久,道:“我上回已经与太守夫人说了钱裴的恶行,她找了太守大人和钱大人……”
“所以钱裴才恼羞成怒,把这账算到了我头上!你没见着他那副模样,恶鬼一般!”安若希尖叫,“你若要对付他,便把他往死里对付。找人斥责几句,你是安稳的,我呢?!”
安若晨握紧拳头:“我没法子把他往死里对付,我没有他的把柄,我也不能给将军惹麻烦……”她眼眶也红了,“我当初保护不了四妹,如今也保护不了你。”
安若希看着姐姐的模样,看着看着,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她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她坐了半晌,猛地起身,一言不发,闷头就走了。
安若晨倏地吐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捂住了双眼。她谁也保护不了!她也不敢相信二妹!这也许是钱裴的计,挑在这种边关危急,将军不在,她没有依靠的时候。
安若希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屋里闷坐了许久。然后她找了谭氏,告诉谭氏两天前钱裴到家里做客之时,对她进行了恐吓。她把钱裴说的话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谭氏一惊,问她:“四姑娘还活着?真的假的?”
安若希听得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娘,他说要杀我,还要将我……”实在不想再重复了,安若希闭了嘴。
“傻孩子,那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的。”
“就算吓唬我,这般出格,难道便由着他一直吓唬吗?”
谭氏皱了眉头。
安若希又道:“我夜里做噩梦,害怕得不敢睡。”
谭氏将她搂进怀里:“那你到娘这儿来睡吧。这事我与你爹爹说说,但你也知道你爹的,他定是不敢与钱老爷说什么。倒是你四妹活着这事,究竟真的假的?”
安若希的心彻底凉透:“夜里就不来打扰娘了。我只是把事情与娘说说,若我真是死了残了失踪了,娘记得我说过的这些,就是钱老爷干的。若是爹爹到时不敢对钱老爷如何,不敢为女儿做主,好歹爹娘也知道女儿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
谭氏“啧”了一声:“说的什么胡话……”
但安若希已不想听,她起身朝谭氏施了个礼,走了。
安若希出了谭氏的院子,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去。这是她的家,而她不想回屋,不想见母亲,谁也不想见。安若希低头信步走,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走到了四房的院子外头。她从后头拐进那个废弃的小杂院,踏入半枯黄的草堆里,走到墙边。
没费多大的劲,她找到了安若晨说的那个狗洞。
四妹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的,大姐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的……
要求得一条活路,竟然得像狗一般地逃吗?
“我保护不了你。”安若希想起大姐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很想哭,眼泪却不肯出来。谁也保护不了她。谁也不愿意保护她。她不坏啊,她真觉得自己并不坏。她没有杀老奶娘,真的没有。她讨厌被人冤枉,她讨厌被人摆布。
安若希在狗洞前蹲下,抱着膝埋脸无声痛哭。
安若晨这一夜辗转反侧,不得好眠。第二日一早,她跑去找周长史,问:“我有重要军情,去总兵营见将军,可妥当?”
“自然是不妥当。”周长史瞠目,“有何军情如此重要,可用密函报予将军。驿兵很是可靠,不会出差错的。”
安若晨可不管驿兵,又问:“如此将军算违律吗?”
周长史好半天挤出一句:“倒是未有律规说安管事不能去。再者安管事去了,也不是将军违律。问题在安管事你自己身上啊,你是女子。”是女子,女子!哪有女子入兵营的,安管事你懂吗?
安若晨点点头:“那我就去了。”转身回屋准备去。
周长史傻眼,张了张嘴想叫安若晨回来再商量,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想赶紧给将军去封信禀报此事,若安若晨没去,就当是自己劝住的。若安若晨去了,这也表示自己劝过了,就是没拦住。总之他及时上禀,不算有错。
周长史的函报比安若晨早到一日。龙大瞪着那上头的字,皱皱眉头,却发现自己嘴角弯了,他端正脸色,把函报丢到一边,发现自己嘴角又在上扬,于是揉了揉脸。
龙大站起来在帐中走了两圈,察觉自己在练习板脸。板脸这种事,居然需要练习吗?
第二日,龙大见得安若晨从马车上下来时,便有些后悔昨日没认真对待练习。他一声不吭,背着手转头就走。安若晨都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只能看到将军的背影了。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下张望。
哇,这就是兵营了,果然好多军爷,比紫云楼多太多了。个个精神抖擞,英姿勃勃。列队奔过的那些,整齐有序,朝气蓬勃。长枪威风八面,大刀霸气十足……
“咚”的一下,安若晨的脑袋磕到一面坚硬的墙上。
抬头一看,是龙大将军的胸膛。他正瞪着她,严肃冷峻的表情与长枪大刀一样威武。
“安管事。”
“是,将军。”
“你来此是检阅我的兵将来了?”
安若晨摸摸鼻子:“将军,我有重要军情相报。”
龙大瞪她半晌,这才点头,转身继续领路。这次安若晨不敢到处张望着,跟在龙大后头快步走,走到他的帐子里。
进了帐又好奇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我听说总兵营是有屋子的。”
“兵将住什么,我便住什么。”龙大答。
安若晨听得声音才发现龙大跟在自己身后转,她转身,差点又撞到龙大。
龙大退了一步。
安若晨看看屋里,没有别人。她上前一步。
龙大没再后退。
安若晨仰着脸看龙大,他的头再低些。他们便鼻尖碰鼻尖了。
“安管事,你是来扰乱军心的吗?”龙大极严肃地问。
安若晨很有冲动想踮脚扑上去亲将军一口,不知道他的表情会如何。可她不敢。她看着龙大的眼睛,挣扎了片刻,放弃了:“我确实是有重要军情禀报的。”
安若晨拿出那张字条递给了龙大。龙大一看,顿时反应过来:“是何人给你的?”
安若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正在查找的方向,不过还未有进展。而后又说了钱裴要挟安若希的事:“他听说四妹还活着,只不知这消息从何而来?我原想会不会是他设的计,故意引我上钩,但字条字迹与将军从前收到的一般,钱裴可不会给将军留字,再者说,他的笔迹也不是如此。”
龙大皱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钱裴认得留字的人,或者认得与留字人相关的人?”
“他会不会是细作一伙的?”
“若是如此,他还与你妹妹透露他知道只有细作才知道的消息,还让她告诉你,那也太蠢了些。”
安若晨沮丧:“我托了些人打听四妹的下落,不知道是不是这般把消息泄露了。又或者留字人那边泄露了。”
“这个留字人,我一直觉得很可疑。”龙大再看一次那字条,“城中有细作,与你妹妹活着,这两件事本来都是大家知道极有可能的事。这人要报信,却不报具体可查证的。谁是细作,你妹妹在哪儿,这些都不说。既是不给后续,先头又为何报信?”
“将军,我想将这人引出来。”
龙大皱眉头:“如何引?”他心里隐隐猜到几分。
“将军与我亲近之事,其实已然走漏了风声。”那个马夫见过他们拥抱,那队卫兵也见到将军将她拉入怀里,“然后就有人给我递了四妹的消息。若无下文,也许是他们还在等待时机,也许觉得火候还不到,还不能确定。因此需要用事情将我向你推一把。我向你哭诉,惹你怜惜,这般便能更亲近了。”
“他们定是不知道向人哭诉惹人怜惜这种事压根与你不沾边。”
“自然是沾边。”安若晨撇眉头,颇有龙大表情神韵,可惜眉毛不太灵活,“只要有效管用,哭诉装可怜这种事我干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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