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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仙儿瞪大眼睛，连惊呼都忘了。
“有人叫了声宁叶诚。”赵霁迟疑着，“不止我一人听到。”
宁仙儿转身望着烧成灰烬的灌木丛，赵霁担心她下一刻就要冲到黑黝黝的残骸里去寻找。
“我娘呢？”能让爹坚持下来的，除了自己，唯有娘亲简六娘。
赵霁摇头，“不等我们攻到最里面，他们自己就放了火，虽有女眷，但，”宁仙儿紧张地看着他，“有自尽的，也有困于屋内——”
“我要去看看。”宁仙儿泫泪欲滴，浑身颤抖，“我能认出。”
“我已全部找遍，并没有与你爹娘相符的。”赵霁斟酌着词句，“按里面的规格，这灌木丛的机关若真为你爹所制，他当住在正中宽阔处。”
“那里并没有人。”
“被困的女眷，多在外围，住的地方并不太好。”
言下之意，就算她娘仍在，应该也早撤了。
宁仙儿蹲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不来找我，不可能。”
“或许是听岔了，等天亮，我陪你再去走走。”赵霁心知，就算自己不陪，她也一定会去。
天刚蒙蒙亮，宁仙儿就踩着一地的焦黑入了灌木丛，因为机关尽数被烧毁，数百米之后，就能看到被当成居室的残骸。
与街市类似，少的有三排，多的有五排，中间留有能容一人过身的通道。
极少数有两层，大多为一层，像极了蜂巢，可想而知，这里曾经藏了三千余人，必定也热闹过。
布局果然如赵霁所说，居中的宽阔，外围地低矮狭窄，就算刚刚历经烈火，地面仍旧泥泞不堪，可想而知，平日不见天日是如何的潮湿。
“后山有撤退的通道，涂铭樾已经连夜追击。”赵霁酝酿了一下，“如果你爹娘真在其中，同去的壹月应该会想办法，”
宁仙儿却听不下去，“我爹不会是兵匪！”
转身看到杜显彰依旧身披皂色斗篷，领着一行人现身。
因为他的到来，场面顿时冷肃许多，赵霁良久拱手，“杜大人，又亲临察看吗？为何不先知会一声，霁也好派人接应。”
“这机关，真是叹为观止。”杜显彰并未客气，转身吩咐，“一毫不差地描摹下来！”
等身后的人散尽，他才缓缓踱步上前，“世子，渚州的围兵已被盛将军尽数在崇王府封田附近剿杀，剩余一些散兵游勇，不足为惧。”
“杜某不日将与盛将军领兵还朝，向圣上交旨。”
“世子若想自保，最好乘胜追击，与涂大人一道，将残兵剩勇尽数剿杀，好向圣上交差！”
宁仙儿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赵霁反倒坦然许多，“霁一向有始有终，圣上最是明白。”
“四姑娘。”杜显彰转身宁仙儿，“你爹娘俱已在五年前被兵匪残杀，莫再心存妄念，指鹿为马！”
深深看了眼赵霁，“四姑娘既与世子分籍，当早做了断！”
赵霁居然一反常态没有介意，“四姑娘，本世子即刻就会拔营起程，你与杜大人一道回邺城吧。”
“杜某今日便回渚州，四姑娘可愿同行？”
宁仙儿心有不甘地四处环顾，可惜火烧得尽兴，很难从中寻觅到有用的踪迹。
看向赵霁，眼神莫名。
赵霁眼眸低垂，竟然回避了她的眼神，“四姑娘，我早一刻出发，便能早一刻遇见兵匪。”
兵匪二字对宁仙儿打击极大，瞬时收回目光，对杜显彰说道：“多谢杜大人。”
“无妨，四姑娘是圣上亲封的仁善娘子，这次剿匪，又助力良多，杜某自当鼎力相助！”
因为灌木丛的描摹需要时间，赵霁辰时拔营起程时，宁仙儿仍在马车前等候。
两人远远相望，从赵霁眼神中的凝重宁仙儿怎会不明白，两人唯有迅速撇清，才能各自安好。
只要她不是赵霁的妾，而是单纯的仁善娘子，灌木丛中的‘宁叶诚’，就不会扯上率兵剿匪的赵霁。
他已经为她死过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牵扯到他。
他现在的处境，已足够艰难。
等行营重归荒野，宁仙儿看着远远而来的杜显彰，思索片刻，迎了上去。
有些话，她想单独问他。
“杜大人。”
“不必开口。”杜显彰迅速拦住了她，“祸从口出。”
“可是，”宁仙儿倔强地抬头，“我不惧死。”
“那就耐下心来，静等水落石出。”
午后出发时，杜显彰瞅了眼手执白腊杆的苏无量，“会骑马吗？”
“会。”
“好，给他一匹。”其余三人俱不会骑马，除赶车的，另外两人分别与亲随同乘。
与杜显彰及亲随们同行是沉闷的，不像叁月和伍月，同行时总会说说笑笑。
杜显彰看了好几次身背白腊杆，娴熟骑在马上的苏无量，“四姑娘叫你什么？”
“回杜大人，四姑娘平日都直称小的名讳，苏无量。”
“无量，前程无量。”杜显彰重复了一遍，苏无量却回道：“回杜大人，小的的无量，取自《无量寿经》。”
杜显彰轻声吟颂，“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经漫长时期，积无量德行，在十劫前成佛，号无量寿佛。“
“看来，你家中有信佛之人。”
苏无量轻声回道：“正是小的祖父所取。可惜，再一心向善，终不得善终。”
“何谓善终？”杜显彰反问道。
“应当平安老死，而不是死于祸乱。”
“何谓不得善终？”杜显彰又问道。
苏无量沉默了。
“不得善终为恶词贬语，不能用于好人身上。”杜显彰说完，苏无量低垂了头，眼神中有了于长辈不敬的懊悔。
“五年前的遗祸，终于告一段落。圣上应当会有所体恤，若是官府有诰文，留意些吧。”
之后，队伍重归安静沉闷。
因为天气闷热，竹篷的马车前面帘子并未放下，染翠回头，其间盘腿而坐的宁仙儿早已神游天外。
天色擦黑时，马车入了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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