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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的母亲哑然,想要反驳说,明明是你女儿怎么变成庄老师的女儿,可是一来她还没见过会信口开河到把自己孩子说成别人家孩子的母亲;二来,庄申和白芷同时抬头,同时皱眉,同时看向白慈,同时对望眨眼,又同时表现出一脸无辜的囧态过于一致。
方才她便留意到了,小女孩和庄老师一样内敛安静,从头至尾喳喳呼呼的就只有这个女人,下巴微微抬起,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张牙舞爪,看起来就不好惹。可小姑娘的五官明明和这凶女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庄老师神似,和凶女人形似。
难道……
一个是亲妈,一个是亲爸的姐妹?
投诉的母亲释然,教女儿自然无可厚非。她顺便替庄申补齐了平时上班太忙,女儿和她不亲,只好借此机会跟女儿搞好母女关系的戏码。“庄老师,你年纪轻轻的女儿都这么大了,福气真好。”
这么滑稽的事情庄申自然而然就要否认,一只手搭上她的腰,隔着衬衣,手心滚烫。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只要她敢说半个不合白慈心意的字,白慈一定会狠狠掐她。
那种碰到精神病,有理说不清的恐怖感觉又回来了。
腿都软了一软。
秉承正常人不跟神经病斗的原则,庄申默默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投诉的母亲又道:“小姑娘像爸爸吧?”
什么眼神。白慈不乐意:“像我。”
投诉的母亲看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就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凶悍的女人。
地下车库,银色宾利suv,司机看起来不是善茬,她没再吭声。
如果不计小旻勉强按捺兴奋,激动地把八卦告诉程琤的话,一场潜在的风波消弭于无形。
重新坐下,白芷依旧专心手工,一点也不在意刚才她母亲讲出多么惊悚的话,小心地用刷子刷去化石缝隙间的粘土,有些细缝用刷子不行,她就拿镊子尖端一点点去刮。庄申猜想她应该早就习惯她妈随时戏精上身的情况,既然多了个妈的小孩子都无所谓,她也没道理对此大惊小怪。提醒白芷把口罩戴好之后,一大一小又开始精细的清理工作。
原本以为说出这番话会让庄申大吃一惊,惊骇莫名,谁知她居然无动于衷。白慈顿时有些失望。丢一块石头到河里好歹也有个声响,她刚刚可是放了道雷啊。自己女儿倒也算了,凭什么庄申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人是不是把从前自己跟她说过的话全忘了?
白慈不爽。
她不痛快,肯定不会让别人痛快。
凑到庄申边上,白慈说:“庄申,白芷是我女儿。”
有女儿了不起么?很值得骄傲?看在白芷可爱的份上,不跟花痴母亲计较。庄申应道:“我知道啊。”
“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那么可爱的女儿有一个就足够啦,你还想有几个?难不成要生几个儿子?白芷,你有哥哥和弟弟吗?”
白芷看一眼和平时不大一样的母亲,想了想说:“没有。”
没见过那么不解风情,那么不接翎子的人,还问有没有哥哥,她当初跟她一起的时候是第一次,人生的第一次。白慈恼火,掐庄申的大腿,庄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了。
对上不讲理又刁蛮的人,菩萨都有真火,庄申转身刚想抗议,不妨方才白慈与她挨得极近,半个身子几乎贴在她的身上,她这么一转,正脸对上白慈的正脸,鼻子差点碰到一起。寻常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往后缩一缩,免得被撞到,可白慈一不躲,二不挪,就这么让两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无论哪个动上一动,都会亲到对方的嘴。
白慈咬咬下唇,想咬她。
庄申大脑停顿一秒,忙往后撤,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你干嘛!”她压根不敢去看白慈,视线放在她的项链上,压低声音,装出凶狠的样子,可她红透的耳朵,飞霞的俏脸出卖了她,明眼人一看便是色厉内荏。
“你差点亲到我还问我?庄老师,你好意思嘛。”
“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靠我那么近。”
“呵,读书人一张嘴厉害,颠倒黑白,真会说话。”
“……是你先掐我的。”
“我掐你哪里了?是这里还是这里?”把庄申大腿摸了遍,手掌快速掠过大腿内侧后,在刚才掐过的地方重重按了一下。
“嗷。”
“哼,活该。谁叫你骂我。”
拍开死女人的手,庄申揉了又揉。骂她,她真想骂她!“我几时骂过你?”
“就刚才,你问我女儿她有没有哥哥是什么意思?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是珍珠一样的处女。”
“你小点声!轻点!轻点!”庄申手忙脚乱,捂住她的嘴。
天呐,天呐,真是服了她了。说这个干嘛,公共场合,当着孩子的面,叫孩子怎么想。如果昏过去有用,在白芷朝她投来好奇目光时,庄申真的想昏过去。
扒下庄申的手,白慈半是严肃半是幽怨地说:“我们是十一月底认识的,小芷的生日是2013年8月24日。”她全情投入,一双杏目瞪着慌张无措的庄申,好似她真是那个多年来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的负心人。
如果庄申是个男人,肯定不会有任何怀疑,当场就认了。但她是女人,正常女人,她也不认为自己具备使人怀孕的超能力。可白慈认真得叫她心惊胆颤。她试图在白慈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嗤笑、戏弄,始终没有找到。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五分钟。
终于,庄申的表情裂了,被雷劈的震惊程度并不亚于当初听到那句神赐的命定中人。
下半句,下半句是什么?她们会有个孩子?
“那个……”庄申咽咽口水,“你女儿是处女座哦,难怪那么仔细。”
白慈轻呵一声:“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庄申记得,她叫她滚蛋。在她克服了心虚,害羞,真心问她联系方式的时候,她坚决地拒绝了她。
“你不属于这里,沙漠不适合你,安西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
声声冷酷,字字扎心。庄申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后来我是跟过别人,海塞姆,我心爱的男人,青梅竹马。我也知道你们读书人,一嘴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但其实心里就是那档子事,巴不得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贞女,离开你们就是烈妇,否则就是不洁,是荡//妇,是不是?”
又来了,又来了。越说越离谱,庄申越听越难过,又想阻止她肆意发挥,但是白慈说上瘾一样,就是不停口,庄申只能再次捂住她嘴。柔软的嘴唇与掌心相贴,她心头涌现瞬间的旖旎,随即被剧痛所代替。
“你咬我干什么!!!”甩着被咬的手,庄申快疯了。野蛮,不但又凶又神经,还野蛮!
“你捂住我的嘴干嘛,唇膏都给你擦掉了。”白慈从小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补唇膏。不知她脸上到底长了几张嘴,补唇膏还不忘讲话:“孩子我都养那么大了,也没想叫你捡个现成便宜,哼。”
庄申真诚期盼白芷能阻止她母亲的神经发作,但是当她看到白芷似懂非懂的好奇表情,想起家里相册有一张照片,是她五岁时在家里拍的,穿着彩条衬衫,皱着眉头,好奇看向大人,像是在不解,又像是觉得大人很可笑,与白芷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之所以对这张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她妈说,这是她颜值巅峰,之后每况愈下。
幸好白芷的五官不像她,完全继承了她母亲高加索人种的精髓,除了瞳孔那晶亮的琥珀色。
她想到之前问过白芷。
“爸爸呢?”
“没有爸爸。”
越想越是心惊。
呸呸呸,太荒谬了,她不能被那神经女人带沟里。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庄申心思起伏不定,白慈暗暗好笑。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甜傻白还是甜傻白,一点不像自己,看起来衣着光鲜,无限风光,内心已是满目苍夷。
她心累。
捏捏庄申的脸,又摸一摸,白慈叹一声。“庄老师,你该去走动走动了,否则别的家长会投诉你。”
感觉白慈心情一时低落,以为是在怪自己,但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该到处走走,看看进度。庄申拍拍她的手,没走几步又返回来,“结束了你们别走,等我一会儿,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喘,像是跑了几公里,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拒绝。
她的忐忑背后的在意取悦了白慈,弯弯眉眼,看向白芷,“想吃什么?”
白芷问:“什么都可以吗?”
“不会又要吃肯德基吧,明明不爱吃肉,吃垃圾倒是乐此不疲。”
庄申笑眯了眼,“我也是,我也是啊。”
白慈横她一眼,“哦,你也是啊?”
“是啊是……啊。那个,吃不吃肯德基嘛?白芷想吃。是不是白芷?”
“嗯!”白芷重重点头。
“你看。”
“那你不问问我想不想吃?”
“你想不想吃?”
“吃吃吃。”白慈嫌弃地说道。
这一大一小跟金毛似的眼巴巴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抢她们的洁牙棒吃呢。
讨厌。
白芷吃肯德基很简单,要炸鸡翅不要烤鸡翅,要香辣鸡腿堡不要烤鸡腿堡,还晓得要可乐不加冰,薯条是必须来一份的,和庄申口味基本一致,一点不用她动脑筋。白慈对垃圾食品没有讲究,庄申买什么,她就吃什么。看着两人在柜台点餐,白慈心中一动,给秘书发去一条消息。
白芷吃饭也斯文,擦干净手,小口小口地咬,一点不像别的孩子,不是追着喂,就是吃得一脸油。
庄申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慈要骄傲,有这么个不用大人操心的小天使,她在边上也与有荣焉,何况是亲妈。
“诶,你女儿真乖。”
“那是,也不看谁教的。”
说实话,庄申不信光凭白慈自己能教出个乖孩子。在她的印象里,白慈的孩子一定是个野孩子,赤脚漫山遍野跑,疯得不得了。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说到孩子话匣子就关不上,饶是对女儿感情复杂的白慈亦不能免俗。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自己走路,学写字,画图,其实白芷幼时每一步她都参与其中。
“小芷可聪明了,十个月不到就会说话,叫妈妈。”
“诶,我也是。”
“切。她怎么都好,就是吃饭讨厌。”
“哪里讨厌了,不是挺好嘛?”
“你问她,以前给她吃肉粥,她是怎么个样子。”
庄申皱眉,“肉粥多恶心啊,肉就是肉,粥就是粥,干嘛放一起。”
难道遇到和自己一样的,白芷眼里闪光,连连点头,“肉粥,恶心。”还做个呕吐的表情。
“你呀,能吃饭了要吃菜,那边是能吃菜的地方嘛,只好多给你吃点胡萝卜。”
庄申笑:“胡萝卜挺好吃的啊,生吃也好吃。”
白芷又点头,庄姐姐太明白了。
白慈没好气,“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胡萝卜。”
一大一小唧唧笑,交换个你妈/妈妈什么都不懂的眼神。
笑过之后,庄申觉出些诡异,白慈说的倒像是年幼的自己。
白慈见她忽然沉默,眼睛盯着白芷看个不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看了,她是我女儿,跟你一点关系也没关系。别想捡个现成便宜的妈做,别想。是吧,小芷。”
白芷哪里懂这些,妈妈问她是不是,又希望她说是,她当然马上说:“是呀!”童声清脆。
庄申尴尬笑笑,心里疑惑更深。原本笃定肯定不是,现在难免动摇。
不可能的吧,不科学啊。
吃过肯德基,白慈和白芷去附近拿完东西之后,先送庄申回家。
楼底下,庄申同白芷摇摇手。
“拜拜。”
“拜拜。”
从博物馆到快餐店,白慈一直在等庄申问她要联系方式。这会儿人自顾自走了,都没想起来问她要手机号。
什么意思?今天之后就不见了?
凭什么?!
还拜拜,拜她个头。
“庄申。”白慈叫住她,从车里出来,走到她面前。
“庄申,你不要我的电话号码了吗?”
“你不是不肯给我。”
这个小气鬼,居然还记着。白慈踩她一脚,“不给你就不会再要?到底是不是诚心想要呀。”
“是啊。”庄申说,当天是,今天也是。但是她不想被拒绝。
“一看就不真心。”
庄申没办法。“那个,你手机号多少?”
白慈双手背在身后,把头一晃。“不告诉你!”
“……”
“把手机拿来。”
庄申听话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给她。
“居然没有密码,你怎么不设密码,太不安全了。”白慈自说自话给两人加了微信,把手机号给她存好,又用她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怎么还用5s呀,小破手机,下次给你换一个,你可以指纹解锁,还要设个密码。允许你用我的生日做密码,这样就没人能猜到。生日下次告诉你。”
做完这一切,白慈心满意足把手机还给庄申:“下次见。”
下次,下次。
她一直在说下次。下次会是几时?
龙卷风一样的女人,永远都是突如其来,迅猛而走,所到之处,一片残骸。
目送汽车远走,庄申的笑容慢慢凝结在嘴角,发出一声叹息。
她转身时的步伐有些沉重。
劳累的一天,从身到心。
还没等她走进小区,刹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庄申下意识往边上躲。
只见白慈再次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东西,庄申记得,这是送她回来之前白慈去取的。
东西交到她的手上,在白慈目光指示下,庄申打开一看。
今天的雷劫还没渡完。
一包东西里起码几十张白慈的照片,有日常有写真,各式各样,还有内衣系列……
“拿好了,多看看。下次再认不出我,把我忘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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