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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腊月十九,高家喜添新丁,过门一年多的大媳妇许秀秀生了个白胖小子,高家上下又是一片喜气。这时候分娩有许多忌讳,孩子落地七天后高瑞成才准进到产房,去看望嫂子和侄子。
许秀秀原本身子骨就结实,怀孕生产期间养的又好,面色十分红润,整个人胖了一圈。不过小侄子就太丑了,小小的一团,真像个红皮猴子。高瑞成知道刚生的小孩都这样,也只敢在心里暗暗吐槽,当面还是得夸孩子长得好,壮实,像他们高家人。
自从有了这么个小家伙,高瑞成就无奈的失宠了。从祖父祖母,到父亲母亲,加上他大哥,都将全副心神放在了这刚落地的小生命身上。他的英雄母亲也是被照顾的面面俱到,月子里一点活也不叫做,变着法的做些清淡又进补的吃食,就怕大人和小孩受了屈。
高瑞成光荣的退居二线。天气冷了,他每日里就出门和杜夫子讲讲文章,其余时候都待在家中。看阵子书,作会儿画,逗弄逗弄鸟雀,也不闲着。之前那只虎伯劳还健在,去年陆锤子又抓了只尚是雏鸟的黄莺给他,很费了些工夫才喂成活。高瑞成也没有喜新厌旧,两只鸟一并养着,照料的活仍是落在陆锤子身上。
陆锤子现在也是高家的住长工了。他父亲陆有余腿脚受伤卧床在家没养好,又生了烂疮,去年没了。为了给他父亲治病,他家把仅有的几垄田都卖了,家里的光景越发差起来。他大哥租种李名采家的地,二哥去了县里铁匠铺子子承父业,陆锤子也就正式和高家定了契。定契之后工钱是要多不少的。
加上陆锤子,高家有了四个住长工,另外三人是根子叔,二憨叔,双庆。根子叔是高家的老人了,已经四十多岁。他是个大拿,什么活都能做起来,高家做主替他娶过房媳妇,后来得病没了,就留下个小女儿荷花。根子叔疼女儿,没再娶,高家在外院隔壁帮衬着他盖了两间屋子,父女俩就住在那儿。
二憨叔真是个憨子,心智上有缺陷,因为家里和高家有些宗亲,所以打小就在高家做活,虽然刚刚才三十岁,但已经在高家待了十多年。双庆呢,就是个小年轻,只比陆锤子大一些,来高家也才两年多。二憨和双庆都规规矩矩住在外院,陆锤子吃饭和他们一处,但并不跟他们住一块。他除去做地里活,空闲时候还要帮高瑞成做这做那的,等于是兼了个长随的职。为了方便照看高瑞成,他就一直跟高瑞成住一屋。
陆锤子照顾高瑞成如何尽心自不必多说,真是捧在手心上,细致的不能再细致了。高瑞成也不是无情的,他顾念陆锤子家里寡母缺少吃用,有包子点心什么的总要给陆锤子留一份,好让陆锤子省下自己的给母亲送去。遇到有人上门求个诗文碑铭的,高瑞成也总会把润资分给陆锤子一些,让他多赚几个钱贴补家里。
陆锤子自己是很少花钱的,仅有的几次购物行为也全不是为自己。他在过路的书客手里买过几本花鸟虫鱼的画册子,见到人家家里养的水仙长着细长的绿叶子,开着白花,十分好看,就求着人家买了几头回来。这些东西自然都是送给高瑞成的,他觉得那花和高瑞成很相配。
高瑞成和陆锤子朝夕相伴,竟比亲兄弟还要亲厚些,这使得一些人心里十分不平衡。有人就说了,陆锤子做长工就算了,年纪那样大了还兼带着做书童,太不合适。当然,这人家里就有个年纪正合适的儿子,也是想把儿子送到高家的。在高家做活竟不会挨打,尤其做书童,半大小子就能干,活轻松工钱又多,还能跟着高瑞成学认字,谁不想孩子找这样一个快活事做呢。可是高瑞成好像打定了主意要陆锤子一个人干两份活,拿两份钱,这怎能不让人生气。
话是这样说,但人家爱用谁做小厮别人也实在管不着。高瑞成在家里一向受宠,长辈可不愿为这点小事委屈了他,自然是全由他自己做主。别看他在外面对人总是一团和气,想要让他改变主意可不容易,有人直接带着孩子上了高家大门,他三言两语就说得人服服帖帖,一点脾气没有的又领着孩子回去了。
高瑞成不管别人,心内依旧看重陆锤子。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转眼到了夏末,八月就是乡试期,高瑞成也准备去应考了。乡试在冀州府,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马上就到忙季,家里也拨不开什么人,就让陆锤子一个人跟着他去。高瑞成的三舅公就在州里做盐官,知道侄孙要科考,早已经着人递了信来,到时住在他那儿就行了。
高瑞成有心想早些动身去冀州,路上也好顺便到各处去转一转,看看风景。七月下旬,家里人给高瑞成收拾下了行李,又花了四两银定下一只船,立契送到距冀州府不远的梅津,再转旱路。到二十二日清晨,高瑞成辞别家人,去渡口坐了船出发了。
船不是高家专包下的,还搭了六七名客人,对坐在船两侧的长板上。陆锤子将自己的那包衣裳垫在板子上面,才让高瑞成坐下。行船中也没有别的事,各人就闲谈起来。船上人见高瑞成年纪不大,穿着簇新的绸衣绸裤,衬得人这般俊俏,都忍不住和他搭话。高瑞成也不会不耐烦,微笑地和船客们寒暄,一面欣赏两岸的山光水色。
行了一两个时辰,多少话也差不多说完了,众人也倦了,都靠着船打起盹来。高瑞成也感觉有些乏累,喝了点水,然后靠在了陆锤子身上。
“光坐着也这样累。”高瑞成整个人都歪倒在陆锤子身上,没个正形,对面人看得直乐。
陆锤子挪了挪,让高瑞成靠的舒服些,又问他可要吃点东西。船上是不管饭的,而且一直到傍晚才会靠岸,这会儿也快到晌午了,高瑞成想陆锤子饭量大,肯定饿了,就说:“阿妈带的萝卜丝饼,我吃块那个。”陆锤子点点头,打开箱笼,拿出装满了点心的小包袱,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萝卜丝饼,递给了高瑞成。
高瑞成接过纸包,打开来向其他人客气了一下,他拿了一个在手里,其它的又给了陆锤子:“我吃一个就够了,锤子哥吃完吧,晚上到岸了再弄点热乎的饭吃。”
陆锤子“嗯”了声,也不同高瑞成客气,把剩下的饼都大口吃了,吃完又从箱笼里掏出几个桔子,剥了皮,把桔络也仔细摘干净才递给高瑞成。高瑞成吃了饭喜欢吃些水果。
终于行至梅津,太阳已经要落山了。下了船,家里给高瑞成准备的衣物行李有好几包袱,并一个大箱子,陆锤子一个人要是硬背也能背下,但是高瑞成只准他拿个包袱,就在渡头雇了个脚夫挑上箱笼囊箧,去寻了家干净的客店住宿。
进了客房,陆锤子微微抱怨了一下:“就走这一段还要十个钱,我又不是拿不下,花那钱干什么。”他说话也不耽误干活,拿了几件换洗衣裳出来放在架子上,就把包袱都放在柜子里,用自家带的铁锁锁好。
店伙送了水过来,高瑞成倒在木盆里准备洗洗脸,听见这话知道陆锤子是心疼了,就笑说:“知道锤子哥力气大,我不是看人家那么热心的帮忙抬东西下船,觉得不好意思嘛。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当给你省点劲,免得别人看见我让你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当我是黑心肝的坏人,那可怎么办。”
向来高瑞成一发话,陆锤子就不言语了,只是陆锤子心里在想:谁家做主子老爷的不是可着劲的使唤人呢?高瑞成和别人都不一样。
这客店里也带做饭菜,陆锤子在收拾行李,高瑞成就叫来店伙,点了一道红焖羊肉,一道干煸豆角,汤是鸡蛋豆腐羹,又要了两斤烙饼。给了店伙几个钱做小费,店伙喜笑颜开地退出去,到厨房给高瑞成他们点菜去了。
“就我们两个人,哪里要三个菜。在外面什么都贵,也俭省点。”看高瑞成又乱花钱,陆锤子心里直难受,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不会指责高瑞成,现在屋里就两个人了,难免多说上几句,希望高瑞成注意些。
看陆锤子愤愤地整理床铺,把气都撒到被子枕头上,高瑞成笑着说:“我刚刚问价了,这店里菜蛮便宜,三个菜加烙饼就六十个钱,吃不掉也能留着做夜宵嘛,不得浪费。”
“嗯,你别嫌我啰嗦,叔叔婶子摆弄地挣点钱也不容易,你多记着点。”其实陆锤子会这样担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庄上时候他老听人说哪家儿子到了城里就学坏了,耍大钱,逛窑子,把几分家财都败光了。他就怕高瑞成胡乱使钱,到后也沾上那些毛病,所以才要人俭省点。
高瑞成可不知道陆锤子有这么多顾虑,只当他是节俭惯了,见不得花钱,就笑说:“锤子哥都是为我好,我哪里会嫌你啰嗦啊。不过出门在外,有的钱是不能省的,我心里有谱,锤子哥就放心吧。”
高瑞成一向听话,陆锤子想想,稍微放心了。再一想,反正钱都是他管着的,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都得花钱嘛,他把好关不就行了。
一会儿店伙送了饭菜过来,陆锤子喜欢吃大荤,高瑞成就把红焖羊肉放在他跟前。陆锤子和往常一样,开始吃得很慢,等高瑞成吃饱了才会大口地吃菜。一顿饭吃完,烙饼和菜都剩下不少,陆锤子把没吃完的饭菜盖好,留着高瑞成晚上看书饿了吃。
这天也不早了,高瑞成就不准备再外出,洗漱之后,就坐在被窝里看书。陆锤子也睡这床,不过他睡另一个被窝,睡在床那头。他躺那里算计着带了多少盘缠,今日花去多少,一笔笔都要记下来等回去报给婶子听,不自觉地时时仰起脸,看一看高瑞成认真温书的模样。
第二日,高瑞成去了附近的几处名胜游玩。最后来到江边,只见楼台古朴,茶寮酒肆林立,游人往来不绝,十分热闹。高瑞成在茶亭里喝了壶茶,吃了几块点心。这点心比庄上卖的的可是贵了太多,陆锤子被高瑞成说得抵不过去,只好拿了块小口的吃着。一尝味道果然很不一样,心想是好吃,软软甜甜的,怪不得要这么贵。
他处处小心,生怕花了冤枉钱。午饭时去这江边几个酒店问价,一样的菜可比别的地方贵不少,就不愿意在这里吃了,只想去吃碗面,因为这边就面最便宜。高瑞成自然知道陆锤子的性子,就说此地的鲜鱼十分肥美,有家店做得特别地道,好想吃。陆锤子虽然心疼,也只得去了那家店,吃高瑞成说得那道鱼。
一算饭钱,陆锤子就什么也吃不下了,可是又不想老是提这些事,毕竟高瑞成也不常到外面玩,总提银子花销的,坏了他的心情可怎么好。
虽然陆锤子不说,高瑞成还是一眼就瞧出他在忧心什么,忍不住笑着给陆锤子夹了一筷子鱼,劝说:“别想啦,再心疼钱也不会回来的,还不如赶紧多吃点。这么大条鱼,剩了可不好带回去哦。”
看着面前的少年,陆锤子也微微地笑了。能让高瑞成这样高兴,多花点钱又算什么呢。他突然就不心疼了。
高瑞成在梅津住了两日,把此地的名胜古迹逛了个遍才觉得心满意足,第三日便收拾了行装,雇了驾马车和陆锤子往冀州去了。一路上不紧不慢,又行了两日才终于到了冀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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