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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冀州城门,三舅公家早派了几名下人抬着轿子在城门口候着。小厮们上来将行李分拿了,高瑞成坐上轿,陆锤子拿了包袱在跟在后面,随着小厮去了舅公府上。
下了轿子,大门口管家笑着迎上来,说:“孙少爷来了,老爷得了消息,专在书房候着您呢。”
“要舅公等候,孙儿心内着实不安,烦劳老先生带瑞成进内拜见。”高瑞成笑着拱了拱手,管家忙领着人进入院子。
穿过庭院,又经过间楠木大厅,就到了书房外。书房内,何焕廷正写着大字。他如今刚过五十岁,国字脸,穿着一身玄色夹袄,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并不显老。何焕廷现任两江都转运盐使司副使,虽只是从五品,但两江都转运盐使司主管两江地区盐务,负责征收盐税,哪个盐商敢不来孝敬,可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进到书房,高瑞成向何焕廷行了叩拜礼,被何焕廷拉起来,高瑞成就将祖父母的信送上,说了家中长辈一切安康,并代父母兄长向何焕廷问好。
何焕廷一见高瑞成模样俊俏,言谈举止大方得当,就喜欢得不行,连连称赞高瑞成年少有为,急忙让下人去取了块白玉挂牌来给人做见面礼。何焕廷对高瑞成说:“没有准备什么,这个给你戴着玩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人,就你一个表叔,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住着,好好准备科举。”
高瑞成谢过舅公,将东西收下。正说话间,有下人来报说小少爷回来了,何焕廷忙让人将他唤过来,口中对高瑞成说:“见见你这不成器的表叔,每日只知在外面胡闹,一点正事不会。”
何焕廷生有两子两女,大儿子在外地做官,两个女儿也已经出嫁,现在就这个年未弱冠的小儿子还养在身边。老来得子,又是宠妾所出,自然是万分宠爱。高瑞成笑着恭维:“侄孙在家时就听说二表叔人物风流,极擅诗文,前月做的文会可是热闹,侄孙虽在乡野也听闻了。印的诗集侄孙也拜读过,当得起飘逸二字”。
没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家孩子,何焕廷不由得弯了眉眼,笑说:“都是瞎胡闹,回头当面可别夸他,那尾巴准得翘上天去。”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华服的的十七八岁少年施施然踏进书房,正是何焕廷的小儿子何少琦。高瑞成起身作了个揖,道了声:“堂侄高瑞成,见过二表叔。”
何少琦看着高瑞成,愣了一愣才说:“父亲,这就是姑姑家那位过来乡试的表侄吧?竟不像是个庄户人家出身,我见了,只觉得自惭形秽了。姑姑真养得好孙儿。”
何焕廷听了,不由大笑,且说:“你瑞成表侄在家中也是你姑姑姑父的宝贝,年纪虽小,也是有才的。学业上你都要向人家学习,无事别带他去吃酒胡闹,带坏了他,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高瑞成忙说不敢。何少琦听老爹这样诋毁自己,不依了,分辨道:“父亲也不给我留点脸面,我怎么就带坏表侄了!”一番言语惹得何焕廷又是大笑。
三人说笑了会儿,下人来报,午饭已摆上了。用过午饭,何焕廷就说:“舅公这里还有些公事,瑞成自去看会儿书吧,出去逛逛也行。直管把这当家里一样,缺什么就去找你表叔,别委屈了。”
高瑞成一一应下。待何焕廷离开,下人撤了席,换上茶盏,何少琦拉了高瑞成随便坐下,边喝着毛尖边笑问:“瑞成表侄无事时都做些什么?可曾办过诗会?”
“不过是读几本书,诗会并不曾做过,乡下地方,比不得表叔这里风雅。”
何少琦一听高瑞成清润的声音就禁不住失了心神,亲热道:“我们年级相仿,就别再称什么叔侄了,你唤我一声少琦就好。”
“瑞成不敢,辈分自不可乱。”
“哎,瑞成何必拘泥于此。”何少琦磨了半晌,见高瑞成不愿改口,只好罢了。何少琦是惯在花月丛里过活的,养花娘,捧戏子,但还从未见过像高瑞成这般气质出众的人物,忍不住就想要亲近。又说,“瑞成这般人物,做个诗肯定不在话下。我这里下午在金家花园有个席,赏花作诗的,席上都是本地名士,瑞成便随我去一同去吧。”
其实高瑞成哪里想外出,但这毕竟是何少琦头一回邀约,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高瑞成说要回去换一件衣裳,二人便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厅上见,就有下人过来带高瑞成去住的地方。
何焕廷宅子朱门高墙,庭院轩敞,为高瑞成安心温书,给高瑞成安排了一个齐齐整整的两进独院。进去院子,陆锤子正在那里晾晒衣裳被子,刚刚到书房前陆锤子就被人先带到了这里,此刻见了高瑞成,忙问道:“回来了,晌午饭可吃呢?”
“在舅公那里吃了,锤子哥可吃呢?”
“我也吃过了,舅老爷府上人都很客气。”
高瑞成点点头,就对陆锤子说:“我回来换件衣裳,下午二堂叔邀我去个诗会,不好推辞,你也随我去吧。”
“哦,好,那我要不要也换件衣裳?”陆锤子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何府上看门的小厮衣着都比庄上大多数人要好,陆锤子只怕给高瑞成丢了脸面。
高瑞成笑一笑:“没有关系的,锤子哥穿这身就很好。”他又把那个白玉挂牌拿出来交给陆锤子,“这是方才舅公给我的,锤子哥收着吧。”
陆锤子接了东西,看了看,说,“舅老爷送的,还是挂着比较好,回头我去买条丝线串上,你戴上舅老爷看见了也高兴。”
“行。”高瑞成进去换了件玉色暗纹袍服,腰上只简单挂了块翡翠雕件。陆锤子将玉牌收在柜子里,过来给高瑞成重新梳了头发。
“带些银钱,外面人多事杂,只怕还要饮酒,锤子哥多帮我看着点。”高瑞成想想,提前给陆锤子打个招呼。
“晓得了。”陆锤子一一应下。
前面何少琦早等得不耐烦了,干脆带着小厮跑到了高瑞成这院,大喇喇地在外面喊道:“瑞成,可收拾好呢?”
“表叔稍等一会儿。”
何少琦进屋看高瑞成端坐在铜镜前,衣饰虽然朴素,端的是风度翩翩,一双眼睛顿时就好像长在了高瑞成身上。他喜笑颜开道:“好好,不急不急,瑞成慢慢收拾。”
陆锤子一直用余光瞧着何少琦,只觉心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他抿着嘴,站在后面默不作声地给高瑞成梳了头发,再用根丝带束上。
“这发带朴素了些,多福,去将我那两根冰丝的取来。”
何少琦话音刚落,高瑞成就站了起来,笑说:“表叔不必麻烦了,那样贵重的东西侄子也用不惯,就不必取了。我这里已经收拾妥当,随表叔去诗会吧。”
“就是那样的东西才配得上你。”何少琦被高瑞成的笑模样弄得魂都快没了,硬让人把东西取来给了高瑞成。这下连高瑞成都觉得何少琦未免热情过了头,可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到外院乘上马车,直奔城郊金家花园。路上,何少琦详细同高瑞成说了今个是哪位做的东道,来的客又有哪些。何少琦口齿伶俐,八卦起各人的趣闻来倒也不显得絮烦,高瑞成就安静听着,并不多言语。
又转过一个弯,就到了金家花园。这花园是一处极宽大的院落,两边长廊无数的朱红栏杆,其间满是缤纷的花树。花园敞厅内已聚了六七人,摆了几张条案,放着些纸墨,一旁还有几张圆桌,摆着果碟点心与茶水。此时夏末秋初,地上落满了红白的花瓣,衬着青绿的石砖,果真是好看。
何少琦引着高瑞成上前向众人寒暄了一番。这群人里为首的青年名叫赵凤池,是勇武将军家的三公子,见了高瑞成,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笑着说:“少琦,你何时有了这样俊秀的侄子,藏得倒是紧啊。”
“瑞成是我姑姑家的宝贝孙子,今日才从平庄过来乡试,我就把他拉过来聚一聚。人家小孩子性子文静,也不常出来走动,你别开口就把人吓到哪儿去了。”何少琦也笑着回了句。
赵凤池一听,明白高瑞成果真是正经人家出身,也就不再说笑,让人取了一方琉璃镇纸过来,笑着对高瑞成说:“既是少琦的侄子,那我少不得也要称个长辈,同一回见面,也没准备个礼物,这镇纸就送你玩,侄子用心科举,不日桂榜题名。”
高瑞成谢过赵凤池,笑着将东西收下。其余几人见了,少不得也送了些小玩意,荷包,手串,扇子之类。这些人家世相仿,都是本地官宦家庭出身,独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总倚在赵凤池左右,看行动做派倒像是梨园人物。那少年见高瑞成注意到他,便妩媚一笑,道了个万福,说:“凤池少爷,今日来了这样标致的小公子,旭官也没有什么可送的,不如旭官先唱一曲,为各位公子助助兴。”
赵凤池马上笑着说:“瑞成表侄好面子,旭官往常可是轻易不开口,今日竟这样有兴致,我们都沾光了,大家快快坐下,听旭官唱来。”
众人便寻了凳子坐下,又过来个小童吹笛子,旭官站在当中唱了一支《玉楼春》。高瑞成也不懂戏曲,听着嗓音倒是不错。一曲唱罢,众人纷纷道好,又赏了会儿花,喝了几杯茶,赵凤池便要以这落花为题,分韵赋诗,绝句七律各要做上一首,评出的头名还有彩头。
高瑞成无心出这风头,不过随便凑了两首送上去。写成后众人一块品评,他倒得了个次名,头名仍是落在赵凤池身上。其余人对这名次也不甚在意,不过是玩乐。赵凤池着人将诗重新誊抄在册子上,看看太阳已经西斜,就撤了案几,唤下人担了食盒进来摆在桌上。
只见桌上热菜摆了清蒸鲈鱼,蟹白三鲜,烧鹅掌,蒜苗炒火腿,素菜是素三丁,素炒黄花菜,炒蒿子,家常豆腐,凉菜有茶干拌菠菜,千张拌绿豆芽,松花蛋,汤则是鲫鱼豆腐汤,酒是太白居上好的梨子酒。这一桌菜清淡又雅致,很合高瑞成的胃口。席间,他忍不住想到,若锤子哥见了这样一桌菜,不知该要多么心疼。
席上又行了酒令,推杯换盏,一顿饭直吃到月上时分,月光照的地上如铺了一层白雪。这夜间渐渐凉了,众人也都醉得厉害,就散了席,纷纷告辞回去。何少琦已醉倒在桌上,下人进来将他扶上马车。
高瑞成没想到这副身体酒量这样差,不过喝了两三杯酒就红了面庞,倚在桌上直不起身子。陆锤子在外面跟其他小厮一块儿胡乱吃了几口饭,就早早进来在边上候着,两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高瑞成,生怕有人趁机占了他便宜。一见散席,赶紧过来背着他出去坐车。
一直到居所睡下,高瑞成都没睁开眼。看他醉成这样,陆锤子担心他难受,赶忙拧了热布巾来给高瑞成擦脸,又帮他脱了外衫鞋袜,倒了盆热水来给高瑞成洗脚。再将今日这些东西收拾好,天已经亮了,陆锤子就在外间小床上躺了一会儿。
早晨,高瑞成感到口干舌燥,醒来看陆锤子睡在外面,就准备自己起来倒杯水喝。这边刚有些动静陆锤子就醒了,见高瑞成坐起来,就问他:“阿毛,你起来做什么?”
“没事,锤子哥你睡你的,我起来倒口茶喝。”
“你躺着,我来。”陆锤子赶紧下床,给高瑞成倒了半杯水,“水都是凉的,你先喝两口,我去厨房取些热水来。”说完就急急地披了衣服出去了。过了一盏茶工夫他才拎着个黄铜水壶回来,说:“厨房水也凉了,我刚热了下,你再喝点热茶吧。”
高瑞成又喝了杯热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又躺回了床上。他笑着问陆锤子:“昨日我喝醉了,没闹什么笑话吧。”
“没有,你安静得很,一点也不吵闹。”陆锤子想到昨晚高瑞成红着脸的样子,不言语了。半晌他又开口劝道,“酒也伤身体,你年纪还小,下回可别再喝这么多了。”
“嗯,我酒量太差,喝了两杯就醉得不行,往后不喝了。”高瑞成笑着说,“锤子哥昨晚也没睡好吧,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反正今日在没什么事。”
“我不睡了,你赶紧再睡一会儿,在人家家里,总不好睡到大太阳都出来。”
“嗯。”高瑞成睡了一晚上,也不多困,只是身上仍旧有些倦,就抱着被子闭目养神。
陆锤子看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阿毛,那个表少爷,还有昨日那个赵少爷,好像都有点,那啥……我听人说,这城里的少爷公子多是有那样的嗜好,你生的好看……你留心点。”
听他说得吞吞吐吐,高瑞成忍不住笑了,睁开眼睛看着陆锤子,说:“他们那不过是纨绔子弟的风气罢了,豢养倡优伶人,或凭借钱财哄些贫寒子弟,真要闹出什么来也是不敢的。我既无那种心思,锤子哥便放心吧。”
陆锤子低低应了声。听高瑞成说对那种事情并无意思,心中却莫名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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