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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少爷捡回来一个小乞丐。
邻里间谁都夸赞一声, 这徐家少爷不愧是念过书当警察的, 真是菩萨心肠。
那小乞丐竟然是个姑娘, 而且洗过澡换过衣服后, 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邻里间的夸赞声渐渐变成了背地里的茶后闲谈, 徐家少爷不愧是念过书的, 这思想就是不同于常人, 徐老爷介绍多少同僚家的好姑娘给他,他非要自己捡一个小乞丐回家。
“不过我见过那姑娘一眼,确实漂亮, 那双眼睛好看极了,像鹿一样。”
“哟,那怪不得徐家少爷会看上她了, 这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而此时的徐家, 徐老爷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不孝子。
“你个混账东西,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姑娘, 你一个都看不上!你捡回来这个, 顶多也就十四五的样子, 你也下得去手!书都白念了!”
徐君廷皱眉:“谁说我捡她回来是那个意思?”
徐老爷冷笑一声:“你不是那个意思?满大街那么多小乞丐, 你偏偏捡了这一个, 又是个姑娘, 模样也出挑,你倒也是会选,不挑年纪大的, 专挑漂亮的。”
“她换衣服前, 我是不知道她长何样的。”
虽然能看清脸,但穿的破破烂烂,脸上又都是冻伤的痕迹,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这就是个风餐露宿的小乞丐罢了。
徐老爷懒得和他继续说,起身关上了书房门,再回过身看他时,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眼线正里里外外的盯着咱们徐家,你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姑娘,这不摆明了惹人嫌疑吗?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肯定怀疑不到你头上,所以有恃无恐啊?”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
“那也不行!现在日方那边查的严,你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摘出去,到时候组织是保不了你的!”
面对徐老爷的怒火,徐君廷也只是微微一笑:“我从进了警察厅那一刻,就没打算活着逃出来。”
徐老爷一时哑口,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他们收到了警察厅有内奸的消息,那么就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徐君廷的言语中不见丝毫担忧,“只要能在被发现前,把资料都顺利交给组织,彻底毁灭伪满洲,我生死与否,并不重要。”
徐老爷重重的捏着他的肩,语气有些哽咽:“你是徐家的最后的香火,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事,早知你会义无反顾的潜入满洲政/府,我当初就该送你出国。”
“若能用我一人换日满合作计划彻底粉碎,是值得的。”他轻轻笑了,“何况我的背后还有那么多同志,还有父亲你,我并不孤单。”
徐老爷重重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那个你捡回来的姑娘,为避免连累她,还是尽早让她离开。”
“我知道了。”
“还有贺既明,不要跟他走的太近,小心引火自焚。”
“...好。”
走出书房后的徐君廷,抬头望着这院子上头四方的天,灰白色的,没有阳光,没有温度。
一如现在的这片土地。
他来到小姑娘的客房门口,门关着,刚想伸手敲门,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君廷?”母亲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徐君廷轻咳一声:“我来看看小姑娘。”
母亲笑眯眯的,拉着他的胳膊:“来,进来看,我给小宝打扮了一下,漂亮极了。”
“小宝?”
“哦,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小宝,是她爷爷给她取的,还挺可爱的。”
他进去时,小宝正坐在西式梳妆镜前,徐君廷透过镜子,看到了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给她扑了点粉,那脸上的冻伤竟然都不见了,穿着白色的洋裙,踩着黑色皮鞋,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剪掉了,变成了清爽的学生头,略有些局促的低着头坐在那。
若不是那手还是胡萝卜,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个人不是那日的小乞丐。
女子素爱点唇打扮,果然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竟有些想笑,父亲说他会挑,说那么多乞丐,他偏生捡了这么一个回来。
现在看,他是真的很会挑。
小宝站了起来,面对着徐君廷和徐母,正在二人有些怔愣之间,她却忽然跪了下来。
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闷响。
“哎哟,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徐母连忙去扶她。
小宝抬起头,眸子里全是水光,波光潋滟:“谢谢恩人。”
“好孩子,就算是谢,也值不得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有啊。”
她的声音细侬,口音也不像是东北这边的,倒像是江南那一带的吴侬软语。
徐君廷问她:“你是哪里人?”
小宝憋了憋,轻声说道:“南京。”
徐君廷和徐母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去年的十二月,南京一夜间成了梦魇之城,无数条人命死于侧刀和枪械之下,她居然能逃到哈市来。
“那帮该死的畜生!”徐母忍不住破口大骂,语气激怒。
徐君廷皱紧了眉,沉声道:“母亲慎言!”
“我如何慎言!首都沦陷,所谓的领袖弃城而逃,置几十万南京城的普通百姓不顾,放任那帮侵略者肆意烧杀抢劫,□□掳掠,我光是看着电报,就能吐出血来!”徐母指着紧闭的房门,“而现在呢?日满共谋,那龙椅上被枪指着的傀儡皇帝,蒙蔽了这帮亲日份子的眼睛,还真以为这满洲国是国家最后的出路,等人死光了,这泱泱土地就进了那帮杂碎的口袋!”
“母亲!”
徐母平复着心情,待回过神来,又看向小宝:“可怜的孩子,这个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南京留不下一个国人,我这里总是能留的。”
母亲愤愤离开,徐君廷一时间也不知该听谁的。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姑娘,小姑娘抬手擦了擦眼泪,把粉都给擦掉了。
一块白一块红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她还一直在擦。
徐君廷走过去按住她的胳膊,再擦一下去她这张脸都得被擦掉一层皮:“别擦了。”
小姑娘停住动作,有些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怕被他责怪,声音细若蚊吟:“我不会一直赖着不走的。”
原来她担心这个。
他一挑眉:“你走了回哪儿去?”
小姑娘哑口,他轻叹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见她转身往床边跑去了。
等她再次跑到自己面前,摊开手,手中多了一个发夹,是那天他没收的红豆发夹。
“警官,发夹还给你。”她轻声道。
徐君廷这才回过了神,看着发夹上的两颗红宝石,原买这东西时就邪门,不知道心里头着了什么魔,买回来了却也不知道送谁,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可以送,她还不要。
贺既明话说的好听,说什么送姑娘,哪儿来的姑娘让他送?
徐君廷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接过那发夹,然后二话不说,仗着比小姑娘高,迅速的把发夹夹在了她的头上。
小姑娘愣了,摸着头上的发夹,语气有些呆呆的:“警官,你这是?”
“送你,若你不想要,就丢了。”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咬咬唇:“我是乞丐,不配戴这样贵重的东西。”
“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你若不配,那其他人也不配了。”
小姑娘惊讶的抬头望着他,这个世上,居然有个人和她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小宝的名字是你爷爷给你取的吗?”他被她盯着,有些难堪的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小姑娘点头:“我没爹妈,是爷爷把我捡回来的,我跟他姓,名字也是他帮我取的。”
“什么姓?”
“姓陆,陆小宝。”
徐君廷噗嗤一声终于笑了出来,小姑娘脸蛋红红的,低下头没说话。
他总是一副冷峻高傲的样子,连眼睛里都很少带有情绪,轻轻一笑,那抹冷淡便烟消云散,须臾花开。
穿着羊毛衫的年轻男人含笑问她:“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叫什么都无所谓。”她没抬头,“没人在乎我叫什么。”
他走到客房的书桌那边,拿起一张宣纸,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钢笔。
“小姑娘,你过来。”
她听话的走了过去,只见他在纸上写了两个简单的汉字:“这是你的名字,其他人记不住,你总要记住的。”
小姑娘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我不认字。”
“我教你。”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谢谢警官。”
“别叫我警官。”他对这个称呼似有不满。
小姑娘想了想,改口:“徐先生。”
还是生疏,不过也不可能直呼他大名,徐君廷默认了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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